目光

        初冬的雪总算是来了，趁着夜的恬静，轻轻薄薄，见着总是欢喜，血液流窜地格外舒畅，叫人情不自已闭上眼侧头深呼吸，凉凉爽爽，冷得清新怡人。

        毕蓝吃过早饭，院子里玩了会儿雪，嚷着要戴手套。妈妈翻出两副手套，一副是毕天去年戴过的蜘蛛侠，一副是两只拼凑，毕蓝有些不满意。毕天院子里捏着雪球，毕蓝实在羡慕，心里不情愿，脸上却露着欣喜，凑合着戴上，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毕蓝五年级了，个子高挑，常常第一个到校。冬日里的凌晨还有些黑乎乎，毕蓝有时嫌毕天磨叽，常常独自一人先走。一天碰到白云亦早早走在路上。到了教室，白云开始写晚上没做完的作业。

        “告老师你补晚上的作业!”毕蓝大声质问。

        “老师说一进教室就看书你跑啥？”白云翻了个白眼，狠狠瞅了毕蓝一眼，那眼神犀利如弯刀，剜的毕蓝体无完肤。

        偌大的教室，一前一后，谁都不语，静的似乎可以听见手腕上秒针嗒嗒走过的声音。白云做完题抬眼瞭向窗外，天灰沉沉，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早读的声音越来越高。毕蓝上课总是坐直身子，书写认真。要说字体，白云更隽秀，多了一份婀娜，毕蓝的字体倒似他刚直的性格，横平竖直，直的叫人看了扎得心疼，笔法又重，作业本下常常垫一张白纸，那张白纸就像受了极刑，坑坑洼洼，千苍百孔。

        从幼儿园开始，老师们都喜欢毕蓝踏实勤奋的样子，更让老师刮目相看的是毕蓝的任何科目时不时蹦几个百分，老师表扬他时从毕蓝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得意，好像很正常一样。白云最讨厌毕蓝宠辱不惊低头看书，觉得毕蓝处处惺惺作态，太会伪装。

        中午交下作业本，白云看见教室里空无一人，毕蓝的作业本正好放在最上面，依旧是那么仔细，那么工整。白云的脚像钉在地上挪不开步，心里想走开，目光却移不开，手不知不觉伸出去快速拿起毕蓝的作业本急匆匆回到座位上。一下午的课白云不知是怎么过去的，晚上回到家里翻出毕蓝的作业本，一张一张认真读了读，觉得老师课堂上表扬的话都是正确的，毕蓝上课认真的样子白云忽然发现不再那么神气，脸上进而火辣辣，就像被人劈头盖脸刷了几个耳光，盯着作业本的刹那间她开始厌恶自己……

        那一晚白云偷偷钻进被窝哭了，她害怕明天毕蓝发现自己的作业本丢了会不会告老师？也记不清自己当时拿作业本的时候有没有被老师看见？因为她藏好作业本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后面，发现老师正在搭门帘……她恨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

        一晚上白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隐隐约约听见邻家的公鸡打了两次鸣，抹黑起床，拿了袋牛奶告诉妈妈她去上学了。一出门的路灯接连坏掉三盏，白云约摸走着，远处学校坡道上的路灯亮闪闪，白云突然觉得生活真美好，处处充满希望。她听见锅炉房里添碳的声音，教室里暖气片滚烫滚烫。她打开书包掏出毕蓝的作业本，放在毕蓝的桌洞里，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开心极了。看见教室里同学的桌子歪歪扭扭，她一个一个摆整齐，扫了地，擦了黑板。

        又是充满活力的早晨，老师一进教室，同学们都说白云做的好事，老师夸奖了白云，那欣喜的眼神就像夸奖毕蓝一样。她偷偷望向毕蓝，毕蓝依旧端正地坐直，认真听讲，她也悄悄挺直了背，暗暗下决心向毕蓝一样优秀。

        作业本发下来了，白云看见老师的评语：越努力，越进步；越进步，越幸运；越幸运，越努力。秀慧如你，朝阳般向上。

        白云摸着老师遒劲的字体，望向窗外，远处连绵的山脉挺拔、俊秀，厚实如老师的目光掠过额头、脸颊……力量而充满希冀，滋滋生长，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