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出生于1938年,那是个动荡的年代。
我的太祖父起为了躲避战乱一路南迁,最终在杭州定居了下来。
因为是外乡人,当时的邻居总是戏称我们家是“钱塘江潮水淌来的”。
那时候物质条件匮乏,太祖父很早就过世了,留下了妻子和两个儿子,我爷爷是家中的长子。
上世纪50年代初期,因为一些原因,闹了饥荒,大伙有一段时间都挨饿,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1950年代初期的一个中秋节。
杭州原先卖一种翻烧,翻烧巴掌大小,圆圆的,中间有一个小口,里面放了点红糖,翻烧的外圈掠厚,中间略薄,外圈吃起来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味道,但就是这样的翻烧却是爷爷心中不可多得的美味。
生活困苦的时候,一家人有时候一天只吃点稀饭,春天的时候还好,可以在田间地头找点荠菜和马兰头充充饥,等到秋天和冬天,也会去拾掇点甘蔗梢头,就是甘蔗刺拉拉不能实用的部分,与此相比翻烧真的是不可想象的奢侈品。
那年9月,太祖母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了三个翻烧,她郑重地当着孩子们的面用牛皮纸包好,然后系上一根小麻绳,放在了灶冒洞里。她告诉孩子等到中秋节请完月亮婆婆每人可以吃一个,爷爷他们欣喜若狂,那时候的爷爷也才十四五岁。
爷爷盼呀盼呀,终于等到了中秋节。
原本以为可以吃点美食了,没想到等太祖母打开包装的时候发现里面少了两个翻烧。
太祖母当场就怒了,叫来两个儿子,质问他们:“小西斯,哪个偷吃的,今天要给你们做做寿!”
爷爷一脸懵懂,但随即就想到了应该是弟弟吃的,前两天还看到弟弟鬼鬼祟祟的,他在地上还看到了碎屑,只不过当时没有多想,没想到是偷吃了翻烧。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太祖母就让他们在灶司菩萨面前跪下,然后拿起扫帚柄开始打他们,小爷爷当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爷爷站起来,跟太祖母说:“阿麽,是我吃的。”
太祖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严厉地斥责了他,她让我爷爷在灶司大人面前跪上3个小时,然后就管自己去做针线活了。
爷爷回忆说,那天时间过得很漫长,腿上面跪得乌青都出来了,背上也是隐隐作痛,但是弟弟毕竟还很小,所以就替他受了这番苦。
我问过爷爷是否后悔,他也没说什么,只说都过去了。
太祖母让我爷爷起来的时候,他站都站不稳,而且因为错过了午饭时间,连饭都没得吃。太祖母估计也心疼了,拿出一枚鸡蛋,和一点面粉沓了个麦烧,爷爷边吃边哭,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是委屈。
“哭什么!”太祖母说道。
“太好吃了。”爷爷说着擦去了泪水。
等到晚上,太祖母用一个翻烧请了月亮婆婆,然后在道地上摆了张四仙桌,那天的菜比往常丰富一点,有一块扣肉和五香豆腐干,还有一盘毛豆肉,外加一个翻烧。
太祖母又拿出来一个酒瓶,里面还有三两多的东风糟烧,她倒了一点给爷爷。
“喝吧,喝了它,你就算是长大了。”
爷爷一饮而尽,觉得嗓子辣辣的,一直辣到胃里。
喝了酒以后就是大人了。
那天晚上,太祖母把翻烧切成3块,一家人在清冷的月光下吃起了中秋的特餐。
这是我爷爷最难忘的中秋节,即便过去60多年,他已经开始忘记很多事情了,连走路都不太顺畅了,还是记得这件事情。
“小爷爷怎么可以这样!”我总是这样说。
“都是小孩子,你以前犯错的时候也不愿意承认。”
“爷爷,我至少不会偷吃东西吧。”
“现在有的吃了,以前有时候连甘蔗梢头都轮不到吃...”
爷爷一直以来仁爱、宽厚,这也孕育了我们的品性谦虚、不争斗。
现在条件好了,单位上周就发了月饼,口味也多种多样,甚至于家里面月饼太多,大家都不爱吃了,相比于那个时候,我们幸福太多了。
别人不知道,但我的心里一直装了翻烧月饼的故事,以后预备讲给自己的孩子听。
分割图后续:
爷爷年轻的时候任职于公社,但他从不去争取舒适的环境,一生都是任劳任怨,真的践行了鲁迅先生的话:“俯首甘为孺子牛。”
爷爷是个慈爱的人,他和奶奶塑造了我们的品格和性情。
爷爷奶奶和我们往事已经过去了,我们要面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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