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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谨以此文献给母亲。愿母亲康泰，愿新的一年，可以有更多时间和母亲在一起。有时想起龙应台，觉得她做了一个今生永不后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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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到了。北京的春天总是热闹的，仿佛一夜之间，花儿就争先恐后地开了，柳树的身姿也婀娜柔媚了。风还是冷的，春却是实实在在地来了。

      到江西的时候很想顺便去婺源，看久负盛名的油菜花。到底没有腾出时间来，只是上了一次庐山。庐山也还没有到花季，白居易那首“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本来说的就是大林寺桃花，所以看桃花分明还早。山里开得最好的是杜鹃，尽管不多，但是繁华茂盛。山里的时间仿佛静止的，难怪人们出得山来，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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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一路走了些地方，和庐山的感觉近似的，是母亲的小院。母亲的院子似乎还没有春天的气息，但是种子已经备下，可以想象这里春意盎然的景象。有一年母亲生日，大姐做了视频，其中有母亲在小院里摘黄瓜的镜头。母亲小院里的常客是好多只猫，每日必做的功课是喂猫。大姐告诉我，猫们喜好不同，有喜欢吃鸡肝的，有喜欢吃拌饭的，还有喜欢吃鱼的。母亲的房子很大，我最喜欢的是客厅的一角，正对着母亲的小院，每日看着阳光一点点走过小院，走过整个房间。间或望出去，就能看见那些猫儿们。这些猫长相很不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很壮大，你看着它们，完全想不起小时候作文里常写的小花猫是什么样子。大姐说，可能这些猫被母亲喂得太好，不排除有三高的可能性。当然这是背着母亲说的。

      父亲去世以后，我只有一个遗憾，就是不曾问过父亲他很多时间、在很多环境下感受如何。女儿一点点长大，我越来越遗憾于我从不曾了解父亲如同了解女儿。女儿遇到怎样的人和环境，会有怎样的情绪反应，会怎样走过去，到目前为止，我是知道的。这个知道，不是缘于什么高深的教育理论，是缘于时间。我们有那样多的时间相处，我们一起做过的游戏，看过的演出，一起读的书，一起遇到的人…Time is magic。这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前几天和姐夫聊天，说起很多久远的人和事，才发现自己从未作为一个成年人了解过父亲，我和父亲的记忆，其实更多地定格在他陪我长大的童年和青少年，自从我离家住校以后，我们的相处仅是假期。我记忆里的父亲，是意气风发的、雄心勃勃的，至于这样的父亲，他的晚年是怎样度过的，我根本没有任何体会。如果人生的片段可以这样截取，是多么匪夷所思：我最爱的父亲，我对他的晚年，其实一无所知。那个外在的样子是没有用的。老人和孩子一样，真正有意义的是日复一日的陪伴，那些一起消磨的时间，那些一起度过的人生。你用和谁一起度时光、用更多时间做什么见证了你在世间的爱。与我小时候父亲给我讲故事、教我学诗词的时间相比，我给予父亲的，其实是nothing。那时真的不知道死亡的力量，和它真正降临时人生的样子。父亲给予我的，和从我的生命中带走的，都是不可重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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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越来越像孩子。你只有每天在同一个房子里和她一起过晨昏，才知道她的生活是怎样的。她何时起床，何时做早课，何时吃早饭，何时吸氧，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做什么消遣；知道她何时午睡，喜欢看什么电视，她今天说过的话题可能以前已经说过很多遍，但是你可以从这些话题重复的频率里知道什么是她最关注的。她对人的喜欢和依赖越来越像孩子一样单纯而纯粹。她会忆起很多人以前对她和我们家的好。前几天陪她回老房子，得知一个远房亲戚去世了，她没有得到通知错过了葬礼，很是遗憾。说起当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在父亲最低谷的时期，这个远方亲戚曾经做过保全父亲的事情，母亲说，这是我们的恩人。母亲现在的社交活动基本限于别人来看望她了。能感觉到有人来访时她的高兴，她会一边说“来人多了太闹”一边欣然到客厅。每一个电话和来访对她来说都是大事情。

      安静的时间多了，就会醒悟到自己对生命的漠视。我们关注那么多的外务，用所有的占据我们的视线。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怎样长大，不知道身边的老人怎样老去。我们在世界上行走，以为手里抓住的都是坚固，最终才知道都是尘土。

    上次回来时，刚好姊妹几个和母亲一起出去，我和母亲一起坐在窗前的日光里，自拍了一张合影。我一直留着那张美图后的合影，母亲还是如此年轻，仿佛六年前我们一起去三亚时样子，可是她已经整整六年再不曾坐过飞机了。那些消逝的时间，去了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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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母亲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我像她一样足不出户，于是我知道每天何时她房间里的阳光最盛，会看到她小孩子一样坐在床沿，一边吃瓜子一边看电视的乖乖的样子。她永远不会知道，和她呆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将是我记忆中永远的盛宴。我知道一切终将消逝，但是感谢她让我看到这盛放和凋落的过程。没有永生，但是有我们永远在一起。

        文中图片摄自大连守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