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穷的地方,樱花越多。”闲聊的时候,旻熙略带嗔怪地打趣道。
“哈?”我和恩智的眼光都聚焦到旻熙身上。
“不信你们去看好了,高档小区里很少会有成片的樱花树,我家那破小区就樱花树超级多!”说完还鼓了一下嘴唇,嘴角的痣都像是在咧着笑。
“呀!你这个太炫耀了吧!”我们全当旻熙是在逗乐的,所以也想逗逗她。
“不是哎,樱花树超好活的,随便洒在哪里就活了,而且樱花树一年就好看十几天耶,剩下的日子都很普通啊。”
没有植物学知识的我,不知道樱花树是不是真的极易成活,我甚至有一段时间竟以为樱花和樱桃是有关联的。
“而且樱花超级招虫哎!”
“樱花招虫”,加上旻熙提高了分贝的嗓音,一把将我推回了2012年的春天——
那时,我外派到韩国釜山教汉语,被分配在釜山教育厅下属的一所国立小学。
学校周围的小民房非常多,孩子们的穿着打扮也很一般。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也能隐隐感觉到这个片区经济不太好。
如果俯拍的话,应该就是下面这个样子。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甚至有点贫困的片区,有一条名曰“温泉川”的小河穿过。
我家到滨河小道,只有两三分钟脚程。
余晖下,经常去河边散步,时常背着夕阳,追着影子玩儿。
翻过年的春天,一个周末的午后,再去温泉川。
家后边一个很老旧的小区,突然毛茸茸的粉红一片,像是一大团无边无际的棉花糖漂浮在半空。
风一吹过,悠悠地晃动着,洒下一簌一簌淡淡的粉色。
我能感觉到脑袋里有一团气体喷涌出来,七魂六魄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生理性的震撼,迫使我无意识地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是樱花开了,原本极其无趣的一百多米小路,变成了樱花隧道。
我仿佛穿越进了日本动漫,又仿佛误入了一部偶像剧。
似乎顷刻就会有一位长发的女子,也可能是干净的男子,或明朗、或忧郁地走过。
我的肉体被魂魄拉扯着,所有的毛孔拼命撑开,像一只沙漠里干瘪的骆驼看到绿洲一般,躁动着。
多巴胺胁迫着我,要我在这片粉色的欲念中穿梭游荡。
他要我清楚地看着花瓣,偎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甚至睫毛上。
他不许我糟蹋了这天赐的浪漫。
可谁能料到,就是我后来莽撞地向前一冲,竟将这幻境,打碎了。
眼前总有那种极小极小的小飞虫,它们撞在我的脸上、鼻子上、额头上……
不知道是密集的樱花树下总是如此,还是这片不属于观赏区的樱花,疏于了管理。
美艳,依旧惊世骇俗着;只是,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
旻熙的话,让我回到了那年春天,回到了那个或许贫困的片区。
我似乎沿着樱花隧道穿越而回,站在当年的那个脚印上,重温了彼时的感动,也再尝了那刻的失落。
快乐,多跳动了一次;遗憾,也多触痛了一回。
生命,似乎也因此拉长了一截儿。
我是很喜欢花的,不只樱花。
朋友曾说,年纪越大会越爱花。于我来讲,的确如此。
但我并不喜欢花博会之类的地方,未踏足过声名大噪的樱花胜地,也没有参加过人头攒动的樱花节。
因为心里总藏着一份不好与外人道的执拗。
赏花是很私人的一件事情,必须要独享,绝不可众乐乐。
独享时,每朵花都会分享他的喜怒哀乐,诉说他们的寂寞、兴奋,甚至傲娇。我能听到他们说话,他们也在意着我的回应。
但若是众乐乐,便只剩下了满眼的红黄。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他们的呼吸。甚至连我的嗅觉,都会在嘈杂的人群声中封印。
旻熙说,樱花树一年就好看十几天,剩下的日子都很普通。
想来好像确实如此,但又未必真的如此。
普通与否,该如何判定?不是樱花树,又怎知樱花树之乐、樱花树之傲呢?
这一季,对于那花那叶来说,便是一生了罢。
一生美艳那一瞬,然后普普通通地死去,不知于它们来讲,是哀,还是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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