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斜一斜圆滚滚的身体,靠近太阳一点,就换了季节。六月。高考。就像一场战乱,有人期待,有人惶恐,有人想偷鸡摸狗。
学校男生宿舍靠山的一侧燃着一堆火,不疾不徐。白日篝火,很难发现它的存在。高考前夕的午休时间,就算是这所重点中学的保卫干部们也终于可以借烈日喘口气了。魔咒已经应验,大可不必忧心忡忡。
欧阳文半蹲在火堆旁,把纸张一页一页认真的从课本撕下来,扔进火堆,就像祭奠他过世先人一样认真。火苗簇拥着白色的灰烬升腾而上,飘舞着,打着旋的想要飞向远方。午后,却没有风。欧阳文光着膀子,连线的汗水自额头而下,却突不破眉间那道马奇诺防线,只好绕道耳际飞流直下。
“
滴~滴~”欧阳文腰间的小灵通烦躁的响了起来。“在哪呢?”赵卫航发来简单的几个字。欧阳文胡乱摁了几下,将传呼机扔在一边。直到有两个黑影移动到身边。
“
怎么烧的都是英语书?卖钱也好啊,这几天有人来宿舍收书呢”赵卫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
沈眺不是个好东西”欧阳文回答道。
沈眺是他们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是个坏东西。如果说教师是辛勤的园丁,沈眺则一个会浇开水和种杂草的园丁。
“
快点给回宿舍给肖雅打个电话。”赵卫航帮忙没烧完的书扔进火堆。
欧阳文没有反应,又撕下一张纸。“蚊子,你是不是和肖雅说什么了?”姜涵涵叉着腰,把欧阳文淹没在自己的阴影里。“人家现在宿舍里哭,我给你说,有天大的事情,高考完了再说!”
欧阳文没有反应,又撕下一张纸。几秒钟后,姜涵涵在欧阳文屁股上留下了一个女生凉鞋的前半部分图形,和前几天沈眺发的高中毕业证上的校长用印一样清晰。
午休时间结束,铃锤打摆子一般的敲击着黑色的钟面,发出破旧的声音。欧阳文用宿舍公用电话拨了一个电话给肖雅,磨蹭在最后,远远的看见肖雅进了教室,才从推开教室后门摸进座位。他将写好的纸张折成三角形,在外边写上赵小雅三个字,用三角形的一只角点点前排同学的后背,然后将信教给一只从咯吱窝伸出来的手。几分钟后,趴在前排的肖雅直起身,拿过一本复习资料看了起来。
课间休息,没几个人出教室。姜涵涵担心欧阳文没把事情说明白,和赵卫航押着欧阳文拐上了去天楼的楼梯间转角处。
“
你怎么填的志愿和小雅说了没有?”姜涵涵盯着欧阳文,再瞟了一眼赵卫航。希望这个老爸是警察的家伙帮忙 “审问”眼前这个家伙。
“
没说。谁知道考的什么样。”欧阳文淡淡道。
“
听说以后会考后填志愿呢。”赵卫航没跟上姜涵涵的节奏,另辟蹊径。
“
你再从高一读上来,也许会等到考后填志愿呢”姜涵涵白了一脸傻笑的赵卫航,继续道:“好好和小雅聊一下,人家成绩那么好,不要影响她考试了。”
“
嗯,我知道。我就说和她报考的是同一所大学呗”
“
你妈个骗子。”赵卫航骂了一句。
“
你明明和我一样填的警校嘛。”
“
她挺刻苦的,比咋们努力多了,正常发挥没问题。”
“
先这样吧,让她好好参加考试。”
三人拿不出来更好的办法来。
多年以后他们才明白,刻苦努力就会取得成功不过是一句骗人的宽心话罢了。刻苦努力之外,有种东西叫时运。还有一种东西叫天命。现在无论是他们敬爱或鄙夷的老师,都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刻苦努力就能成功是一种令人奋发的理想主义论调。理想主义要是不存在中学那才是怪事。肖雅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至少现在是。她和欧阳文成绩差不多,填一样志愿的话考进同一所大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在大学里,就可以和欧阳文比翼齐飞,和他一起进出教室,去图书馆,周末一起去郊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相信,她和欧阳文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起,他们将收获自由和爱情。
自由和爱情,是值任何人憧憬和为之献身的,少年却不一定懂她们的意义。
好在欧阳文最终还是和自己填的一样的志愿,只是晚些告诉她罢了。肖雅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耳际,拿起笔,写下加油两个字,折好便条。心想:快点开始考试吧。
欧阳文他们几个从楼梯间下来的时候撞到了正往教室走的沈眺。
“
现在主要是要调节好心态哦,快点进教室,准备发准考证了”这个胖呼呼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目光却徘徊在姜涵涵胸上,仿佛在研究不懂这件女生T恤正面的几个英文单词一样。赵卫航经过沈眺,在他后面怒目圆睁,对那个圆脑袋做锤击状。
见沈眺留着哈喇子,姜涵涵就想上去扇这个家伙两耳光。
“
考试完了收拾收拾这老小子怎么样?”赵卫航推着欧阳文加快几步,和沈眺拉开距离后小声说道。
欧阳文轻咳了一声,未置可否。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沈眺和故意磨蹭走在沈眺的姜涵涵。
肖雅端坐在教室前排看着三人鱼贯而入,心想这三个家伙真是不安分。
准考证发下来了。赵卫航看了看准考证上的自己,棱角分明的脸配上野草一样的无序头发,红印章盖在白色的衬衣上,一脸无奈。姜涵涵笑了笑,似乎对准考证上的相片很满意。欧阳文对了一下考号,随手将准考证放入考试笔袋中。
肖雅把准考证端正的放在考试笔袋的最底层,以免这张纸片变形。那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和高三九班同时段拿到准考证的还有其他几百万人。这个时代,只有高考可以让几百万少年们放弃个性,同时做和别人一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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