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 年夏天,村上春树开始将他二十多年跑步过程中的心情和感想记录成文,写了一本书《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本文是我阅读该书过程中的部分摘录。
萨默塞特·毛姆写道:“任何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
大约是说,无论何等微不足道的举动,只要日日坚持,从中总会产生出某些类似观念的东西来。
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 (痛楚难以避免,而磨难可以选择。)
跑步,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养成的习惯里,恐怕是最为有益的一个,具有重要意义。
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才更为重要。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我跑步,只是跑着。原则上是在空白中跑步。也许是为了获得空白而跑步。即便在这样的空白当中,也有片时片刻的思绪潜入。这是理所当然的,人的心灵中不可能存在真正的空白。人类的精神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坐拥真空的程度,即使有,也不是一以贯之的。话虽如此,潜入奔跑着的我精神内部的这些思绪,或说念头,无非空白的从属物。它们不是内容,只是以空白为基轴,渐起渐涨的思绪。
跑步时浮上脑际的思绪,很像天际的云朵,形状各异,大小不同。它们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然而天空犹自是天空,一成不变。云朵不过是匆匆过客,它穿过天空,来了去了。唯有天空留存下来。所谓天空,是既在又不在的东西,既是实体又不是实体。对于天空这种广漠容器般的存在状态,我们唯有照单收下,全盘接受。
别人自有价值观和与之相配的活法,我也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与之相配的活法。这样的差异产生了细微的分歧,数个分歧组合起来,就可能发展成大的误会,让人受到无缘无故的非难。遭到误解,受到非难,绝非令人愉快的事件,还可能使心灵受到深刻的创伤。这也是痛苦的体验。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逐渐认识到,这样的苦痛和创伤对于人生而言,其实很是必要。想起来,正是跟别人多少有所不同,人才得以确立自我,一直作为独立的存在。
能在同一道风景中看到不同于他人的景致、感到不同于他人的东西、选择不同于他人的语句,才能不断写出属于自己的故事来。
这种孤绝之感,会像不时从瓶中溢出的酸一般,在不知不觉中腐蚀人的心灵,将之溶化。这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回护人的心灵,也细微不间歇地损伤心灵的内壁。这种危险,我们大概有所体味,心知肚明。惟其如此,我才必须不间断地、物理性地运动身体,有时甚至穷尽体力,来排除身体内部的负荷的孤绝感。说是着意如此,毋宁说凭着直觉行事。
不过此时此刻,只管埋头跑步即可。意义嘛,留待日后重新思考也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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