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我在西安车辆厂中学,这是一所厂办子弟学校,里面的学生老师都说普通话,我从农村考了进去,哪哪都显得格格不入,但好在有足球。厂里有一座体育场,标准的真草大场。子弟小学的足球队曾经把来访的日本小学踢了个6:0,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个厂最牛逼的事。仗着从小爬树翻墙练就的敏捷,又瘦又矮的我很快就掌握了足球的技巧,也能和同学踢得有来有回。那时候,凭着能写点小作文,老师把我划进了前排好学生的圈子。借着足球的光,后排的男生也把我看成了自己人。就这样,我一农村小孩局促不安的局面变成了前后通吃,好不快活。足球启蒙能从世界杯开始可幸福了,那时候班里支持巴西和意大利的两拨男生天天吵个不停,最后法国拿了世界杯,我们班男生买了克罗地亚的客场作队服,我却牢牢记住了博格坎普对阿根廷的那脚射门。
02年应该是承载了最多中国人的足球回忆。那天下午学校领导在会议室看球,我们在下面戴着耳机听比赛,讲台上的历史老师坚持了10分钟,来了句“今天课也没什么效果,同学们自习吧”,一溜烟去会议室了。男生们夺门而出,小卖部已经挤满了人,我在台阶下面透过别人的胳肢窝看着哥斯达黎加进了中国队俩球。比赛完大家心满意足骂骂咧咧的回了教室,然后盼着放学赶紧去操场弄两脚过过瘾。这一年,我们四个跑到康复路去买了西班牙,印上8,9,10,11。因为都想穿7号,干脆都别穿了。隔天,全班男生都穿上了红色西班牙,并开始琢磨打什么阵型,谁踢哪个位置。其实,西高就四块篮球场,连足球场都没有。那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想什么都敢干得年纪。拍毕业照的时候,我们约好穿上了8,9,10,11,青春就这么定格了。
06年对我们是真正的诸神黄昏,齐达内,菲戈,亨利,博格坎普,皮埃罗,当然还有劳尔,我们这个年纪最早追逐的球星都把记录留在这届杯赛。齐达内送走了劳尔,送走了菲戈,最后不可思议的把自己也送走。那一刻,我们在俱乐部的电视机前张大嘴巴不敢相信,那个秃顶的艺术家头也不回的走下场,留下了一个经典的勺子点球和决绝的背影,一己之力让意大利在那个夏天成为全世界怨恨的世界冠军。那一年,我一场没上跟学长们躺了一个学院冠军,那晚学长们喝的痛哭流涕,而再过一年我们也要毕业了。
10年西班牙夺冠的时候,我们远隔千里在手机里狂欢。足球有一种魔力,因为在那个年纪穿过了这件球服,好像就不得不对她死心塌地,哪怕经常要作为失败者的一方伤神,也绝没有想要投靠强者的念头。连女朋友都换了几个,在足球这件事情上却从未移情别恋。西班牙的胸前有了一颗星,兄弟们从这一年开始陆续结婚。
14年可太惨了,不仅西班牙两场就淘汰回家,而且我和老管带着12门炮被发配到了蔡桥,住进了帐篷里。白天,阵地上的人聊得都是赔率,也不管看不看球,踢不踢球。“我管那干球,不买球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干啥。股长,你说今天买谁赢?”“必须买阿根廷!”阿根廷资深球迷的老管斩钉截铁。那时的梅老板正值巅峰,能力无出其右,结果却让格策一脚踢出一幅世界名画。老管气的要拆帐篷,第二天见谁都没个好。那时候,梅罗一时瑜亮,完美的人总遭人嫉恨。这晚上有多少人希望梅西好,就有多少人希望他差。白衣年少,未来都是你的,何必现在呢。
一晃就来到了22年,工作越来越乏善可陈,生活里完全属于自己的只剩下了周末踢球的那会时间。这几年踢野球,踢业余联赛,就发现足球场上绝大部分是大叔,哪支队要是进了个20几的年轻人,绝对四处炫耀,这就是中国草根足球的现状。疫情前还经常凑人去大学里,毫不留情的说现在代表大学足球水平的绝对是留学生,咱自己的小孩真就一言难尽。有点扯远了,说回自己,这球踢着踢着,就发现能突我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前巴不得一周天天有球踢,现在超了两场就容易伤。从去年开始,很被动的掌握了十字韧带、副韧带、滑膜、半月板这些结构知识和康复方法,岁月能饶过谁呢。这一年,C罗一直在折腾,梅西在巴黎日子也不顺。我特别能理解,在某个瞬间,同年龄段的他们一定会有那种无可奈何的沮丧,想抓的抓不住,想留的留不下。12月18日哨响前,几乎除了法国之外的全世界都站在了梅西这边,注意主语不是全世界球迷,宾语不是阿根廷。因为疫情以来的这混乱的几年,人们在心理上太需要一个HAPPY ENDDING了,就让梅西这样一个球技超绝,性格温暖,家庭幸福的人拿到金杯吧。人们不想要什么遗憾之美,因为这几年有太多的遗憾,人们也不想要什么持续悬念,因为这世界突发了太多事件。就让我们重新相信善良会有好运,努力会有回报,做好的人做好的事会得到好的结果吧。蒙铁尔打进点球的时刻,我像全世界的人一样如释重负,走进卧室看着熟睡的女儿,希望孩子们会像这届世界杯一样有温暖的历程。
感谢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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