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笑里藏刀的季节.大犊娘感到近两天皮肤有些干燥,鼻孔懒懒地也不太情愿喘息,体内有股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跳动,麻麻的,酸酸的.难道要出事?大犊娘舔了舔风裂的嘴唇就瞎估摸.天还没亮透就照例到黑龙潭转悠,看看日头出来没有,日头一天不出来她就一天活不踏实.对谢集村的人来说,黑龙潭和日头一样神圣.名字是祖宗传下来的,波澜不惊的水面清澈不见底,水到底有多深谁也说不出个一二来,因为它从来没有干涸过,也没有人敢在这里洗澡,水性再好的到里边也只有下沉的份.传说是水鬼在拉人的脚.黑龙潭与地球上有生命的水脉都不往来,孤零零地立在谢集村最东头.更令人估摸不透的是喝着黑龙潭水长大的人眼睛总是黑亮黑亮的,显的格外精神.但是这能养活人的水却容不得一尾鱼虾.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几十年来大犊娘总是站在黑龙潭边痴痴地望着那团火球出神,总想走出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但一想自个大字不识一个,就蔫蔫地跟着日头屁股后回了家 .
大犊娘的命就如同一根苦瓜从头苦到尾,十五六岁那年家里发洪水,一位将军为了一场战争竟然不顾几百万生灵死活扒了黄河水,她随着爹娘四下逃荒,半路上娘饿死了,逃到谢集村时爹也命丧黄泉.在这最无助之时大犊爹救活了她,买副棺材埋了她爹,为了报恩她就跟了大犊爹.那时大犊才一岁半,她就成了大犊的后娘.从此再也没有迈出谢集村半步.娘家也没什么人就断了路.可惜的是大犊爹也没有给她留下种子就撒手归天了.家里留下了一老一小.大犊的性格不仿他爹,犟得象头叫骡子,从小就不听她的话,叫他上东他偏上西,叫他撵狗他偏打鸡,学也没上几天就把老师的头打流血,整天和村里的一帮二流子偷鸡摸狗.她的心总是从早悬到晚,想想大犊爹三脚踢不出个屁的样子,总感觉这孩子转种了.
'天上的日头热呼呼,地上的泥土黄扑扑,都说六顺六六顺,我顺六的命咋就这么苦'?半路上大犊娘顶头碰见挎着粪箕拾粪的顺六就猫逗他:这是谁家的狗在叫哩?顺六这才迟钝地抬头瞅了大犊娘一眼,双眼就拧到一块咧呱着嘴笑到:咋还没死?大犊娘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说:顺六他叔看你说的,你还没死我咋舍得死.....,她突然觉得话说错了,就不吭声了,不好意思偷偷斜视了顺六一眼,顺六也正坏笑着看着她.大犊娘脸上的枯树皮也就开了花.感觉占了便宜的顺六仍不满足地说:跟茄子似的谁稀罕.老不要脸,大犊娘幸福地骂他一句,顺六也就幸福地离开了.这就是农村人最朴实的问候,直来直去没什么弯弯绕绕,可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太少了.
大犊娘庄严地站在黑龙潭边注视着东方那团火球,它开始像个孩子露出光秃秃的头皮,之后慢慢腾腾地露出笑脸.这时一只黄狗碰了她的鞋,地头一看脚下是一滩臭屎.狗改不了吃屎!大犊娘恶心地挪了几步.霎间那团火球就哧溜一声窜了出来,天空顷刻童声一片.大犊娘正后悔没看清这一壮观时,一群栖在柳树上的鸡儿幕地被惊醒,咯咯地好一阵扑腾,慌乱中一只鸡踩了黄狗的头,黄狗汪汪瞪了鸡儿几眼,就有不乐意地头吃屎.狗日的,大犊娘觉得好笑拾起一块砖头狠狠砸向黄狗,黄狗愤怒地瞪她一眼叽哇跑了,砖头滚进黑龙潭没什么响声.大犊娘没听到沉闷的击水声就愣了一下,惶恐向水中看去.妈呀!她几乎瘫在地上,软绵绵的双腿直打架.几千年不遇的稀罕事出现了,黑龙潭里的水一夜间全干了,她吓的不敢吭声,抬起不愿分离的双腿颤悠悠挪到家里躲了起来.
黑龙潭干了,有人要遭殃了!上了年纪的都躲在家里战战兢兢,说话不敢大声,连喘气也是捂着鼻子的,生怕大难降临到自己头上.年青人可不管那一套,跟没事人似的.只是闲聊时偶尔冒出一句:球毛,不就是一条破沟吗?干就干了呗!心里都美滋滋的.黑龙潭不养鱼虾却养泥鳅,水一干这些泥鳅都呆不住了开始吹泡泡.村里人一窝蜂去挖黑龙潭的泥鳅,开始泥很稀,下去几个人差点陷进去出不来.
大犊这几天也没闲着,把家里的铁锹磨的铮亮,又从别处弄来几个化肥袋.娘就心惊胆战地劝他:犊呀,听娘的话咱不去,咱家又不缺肉.大犊憨厚一笑道:咱村里谁家也不缺肉,都图个新鲜.大犊娘知道拦不住他就不再吭声.大犊穿好胶鞋就往外跑.娘又说:那不是泥鳅是龙种.大犊回头看了一眼娘笑道:那才得劲哩,吃了龙种可以成神仙呢!说完就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想:娘八成被吓迷糊了,不就是一条破沟吗?
大犊娘心里明白自个的大限就要到了,婆婆正在那边向她招手,可她不想走.黑龙潭没水了,到那边她可以高兴地跟婆婆说里面净是泥鳅,比咱家老鼠还多,大犊挖了两化肥袋哩.但有件最重要的事她无法和婆婆交代,下决心走出这个村子,去干一件梦想了几十年都没敢干的事,这件事在她心目中虽然不能惊天地涕鬼神,但绝对重千斤.下定决心后她缠紧了裹腿,梳理好发髻,随后揪着衣角撴了撴,抚平上面的皱褶后就一脸肃穆地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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