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紫色的玻璃窗,又透过白色的百叶窗,为他沐浴了一层流动的光影。是风在吹吧,天窗上那块挡风的木板不停“咣当咣当”地叫喊,令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压在纸的一角来固定住它。
时钟“滴答滴答”响。
“路吉,我要走了。”
我跳到地上转了三圈,抖掉椅子上的浮灰,走到他的身后。
“路吉,我去上学了。”
笔尖和纸摩擦得沙沙响,一只美人鱼正跃起在天与海的交界,她仰面向着太阳,激起的水波以同样优雅的姿态定格在她的周围,我猜她的鱼尾上一定有一百颗不大不小却整整齐齐的鳞片,或者更多。她的一只手正要伸向天空,正在笔下慢慢成形。
时钟敲了八下,尾音还在回荡的时候,我便飞速地转身跑到了楼梯口,但我还是停住了——或许他是真的没有听见,他总是这样。
“我希望放学后可以去找你,如果其间你今天遇见了路路熊或者吉吉鼠的话——”
“——代你向它们问好。”路吉放下笔,椅子转过了一百八十度。
“小鬼,食人鱼和美人鱼的爱情,,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懂爱情,路吉,但那一定是魔法师的杰作。
”我感觉他透过镜片的顶端打量着我,有那么两三秒,他的椅子又转过了一百八十度。我想他一定是又回到他的世界里了,他去继续做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再见,路吉。”
阁楼外的阳光异常地好,自行车、滑板、滑轮自由地穿梭在大街小巷,这是一个色调很沉重但人们都很轻松的城市,天空中总飞着一些不知名的鸟。我由衷地热爱在这样的一个城市中奔跑,尽管往往只是从阁楼跑去学校,或者是从学校跑回阁楼。但我的年龄还太小,据说“热爱”这种东西有一定概率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并不相信,或许是因为我认识路吉。
到达学校的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对此我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路吉的时钟向来不准,时而快,时而慢。
时钟悠闲地敲了八下,老师把讲义分发了下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忘记带书包了。
同桌洛塔递过来一只笔。“希望不是你邻居家阁楼上的怪人吃掉了你的书包。”
“路吉不是怪人。”我接过笔,在讲义上画了一颗吉吉鼠的门牙,说:“你觉得他奇怪是因为你不认识他,虽然我已经邀请过你很多次,可是洛塔,你并不愿意去阁楼拜访他。”
“城里的人都觉得他古怪,安和我说传言他纸上的妖魔会跑出来吃掉小孩子。”洛塔吐吐舌头。
“他的纸上只有路路熊、吉吉鼠、美人鱼…什么的,好吧,至少我见过的只有这些,小城里从来没有来过动画师,不是吗?”
小城里偶尔才会有一两个异乡人前来,往往只是游览一下城里独特的风景,逗留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
但路吉不一样。邻居家是一位卖棉花糖的老奶奶,路吉借用了她家的阁楼,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时,他的手在空中一挥,便多出一根奶油巧克力棒。我觉得路吉会魔法,但小城里的人认为路吉非常怪异,因为往往半夜里阁楼里还点了油灯,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对话声——我觉得这没什么奇怪,他或许是在和吉吉鼠对话,一个人与他创造的东西交流并不奇怪。
起初,路吉的存在挑动着每一个居民的神经,他每天都在画,天知道他在画什么!其实这对我来说不是秘密,他画了很多画,似乎都是重复的,但又是不重复的。后来,大多数人习惯了他的存在,少数人淡忘了他的存在。
我想,这一年来我与路吉已成为朋友,尽管路吉看上去有点老,但没有法律条文规定小孩子不可以与大人做朋友。
我喜欢跑去阁楼,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有时也打量一下他那些奇形怪状的仪器,我想这些都很沉,但路吉连钟都搬来了小城,这些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明天是学校的公休日,低年级的学生今天下午就停课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路吉午后会在公园的小湖畔踱步。
时钟敲了十二下,我把笔还给洛塔,跑出了教室。
我没有想到会在走廊被安和古米拦住了去路。
“有什么事吗?”我说。
安上前一步,手叉着腰,神色傲慢。
“我知道你和怪人关系好,但我不喜欢在城里看见他。”
还没等我想好怎样回答,古米便说:“没错,给你三天的时间劝告他,否则我们将采取行动。”
安和古米是学校里公认的最调皮和第二调皮的孩子,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们这里只有这一所学校,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不晓得我是如何一路来到公园的,我一直在想他们所说的“行动”是什么,我甚至没意识到再往前迈一步就要踏进湖里了,还好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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