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四五:真真只是一件事
“不可谓未发之中,常人俱有。盖体用一源,有是体即有是用,有未发之中即有发而皆中节之和。今人未能有发而皆中节之和,须知是他未发之中,亦未能全得。”
王阳明的学问,真真只有一件事。从求学问的目的而言,只是要人人“学为圣贤”,然后才有了“心即理”的心体与天理的一体,才有了知行合一、体用一源。
人生,充其量也就是个“有限”公司。我们假定一个人,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便清楚自己的人生目标,从能爬起来蹒跚学步那一刻起,便摇摇晃晃朝着自己的目标奋斗。从“十有五而志于学”起,所学都是为了那个目标。此后,不走一步弯路,不说一句废话,不受外界的一丁点儿干扰,除了吃喝拉撒,不曾在其他事情上耗费一丁点儿时间,到他垂垂老矣时,就一定能抵达人生的彼岸,成就自己的人生目标吗?
很显然,谁也不敢用绝对的肯定来看待这一人生追问。换言之,如此纯粹的人生,也难以保证我们如愿以偿。何况我们的人生之中,常常充满了困顿、迷惘,常常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诱惑,常常面临着各色的人生岔路呢!
从这个意义上讲,真正领悟到人生真真只有一件事,真正早早为这一件事飞奔起来的,才是人群中的智者。
为学日益,每一天,我们都在接受别人的建议,掌握新的知识与技能。今天学会了游泳,明天学会了划船,后天甚至学会了造一座桥。一方面,我们感慨于“生之有涯而学之无涯”,另一方面我们恨自己空有一身本领无处发挥。唯独不曾认真思考的是,我们面前横亘着一条湍急的河,不曾想到的是我们努力地勤学,不过是为了跨过面前这条河而已。知和行、所学与所求怎么可能是两件事呢?
孔子有个弟子叫子夏,算是文科高材生。在《论语·子张》篇中,留下的“语录”比主角子张还要多。子夏论“好学”,讲“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这话要不是标注着“子夏曰”,完全就是圣人的口吻。他还讲“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因为在文学上的成就,被当世人尊为“河西子夏”,也就是居于河西之地的“孔子”。当然,这个子夏也讲“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的话,所以,在修为上也只能算是“河西子夏”,与圣人还是有些差距的。
后来,子夏的儿子死了,他伤心欲绝,据说为此哭瞎了双眼。最终“拯救”他的是他的同门师兄子游,子游讲“丧致乎哀而止”,这话是专门说给子夏听的。
在死了儿子这件事上,子夏远没有达到“发而皆中节”的程度,还要自己的师兄子游出手拨云见日、指点迷津。王阳明讲,未能达到“发而皆中节之和”的,可以倒推他在“未发之中”上,也是未能全得的。
今天,我们总是着眼于“发而皆中节”,求一个在处世上的“大德不逾闲”,殊不知,这个“发而皆中节之和”,那可是“天下之达道”,哪里是不修边幅的人可以轻轻松松抵达的境界。子夏讲“小德出入可也”时,半是认知上的误区,半是修为实践上的“放自己一马”。殊不知,正是这个“小德出入可也”,让他难以持守“喜怒哀乐之未发”之中。以至于临事时,无法自拔,不能恰到好处地调停适中,以至于哭瞎了双眼。
要得“发而皆中节之和”,必有“喜怒哀乐之未发”之中;要心体充满天理,必得有时时处处“去人欲,存天理”的不懈;要行得贴切,必知得透彻;要用得得心应手,必得心领神会。要境随心生,必有个“心外无理、心外无事”才好。
一句话,人生真真只有一件事,掰开了、揉碎了的不过是迷人眼的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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