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会场

作者: 小山很乖 | 来源:发表于2019-03-18 15:03 被阅读0次

    今天是农历二月初十,又幸运地恰逢周末,于是一大早和先生带着俩孩子驱车回老家赶会场。

    农历二月初十是我们那儿赶会场的日子。赶会场是我们那儿的方言,其实就是赶集。今年的春天来得稍微晚了些,前些日子一直雨水不断,家乡人早早就开始担心赶会场这天会不会下雨。幸而天公作美,一连好几个大晴天。

    周边田野里的油菜花虽然由于前段的阴冷天气姗姗来迟,不过终于还是开放了。站在路边一眼望去,一片金黄。要是再走近些看,就会发现大部分油菜杆儿上还有许多绿色的花骨朵。原来,油菜花儿只开放了一部分。所以尽管远远看去是一片金黄,但给人的感觉仍然是开得不够尽兴。油菜花尽管继续开着,家乡和周围村庄的人们就趁着这明媚的春光赶起会场来了。

    打从我记事起,每年的这一天,家乡的大街就变戏法儿似的陡然热闹起来了。四面八方的生意人总是提前一天赶来,在街两边支起摊子。第二天,四面八方的人们紧随其后纷纷涌入大街,这个时候的大街可谓人山人海。记得小学时候,有篇课文叫《晏子使楚》,里面有个叫“摩肩接踵”的成语。老师在讲解意思时,就地取材,让我们回忆一下每年二月初十赶会场的场景,我们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了它的意思,不可谓不真实形象。当时的我们在大人堆里,虽说摩不到肩,“接踵”是肯定的了。小时候的我们应该是最期盼二月初十到来的一批人了。为什么?因为每年的这个日子,学校就会给我们放假。放假的原因有很多,一是那天人多实在太挤了,而家乡的那条大街是很多学生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不放假也不行啊!其次,这个日子在家乡算得上是个大日子,相当于一场全家乡人的盛宴,学校也是相当人性化的。再有,我想,学校的老师们肯定也要赶会场凑凑热闹啊!因为当我们在会场里钻来钻去的时候,是会遇到自己的老师的。

    二月初十赶会场对家乡的人们来说,是春节的延续,虽说不是什么正经的节日,但历史悠久,这个日子的存在已然扎根在家乡人的心中了。如果认真追溯起来,恐怕谁也说不清楚是这个节日习俗是哪年开始的。“在我小的时候就有了。”老人们总是这样回答。这一天在人们心中的地位绝不亚于元宵节之类的传统节日。二月初十过去了,春节才算过完了。人们才安安心心地开始新的一年。

    家乡是个人口众多的大村庄,周边围绕着许多小村子。在这一天里,村庄里家家户户都有客人,甚至周边小村子里的人们也邀请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前来赶会场。亲戚们接到邀请欢欢喜喜地过来赶会场,那架势就像正月里来拜年一样。而这个时候主人家往往没时间上街,他们在家里紧张地准备午饭招待客人。老妈告诉我,在过去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家里过年吃的鸡鸭鱼肉可是要省着留到二月初十,用来招待客人的。甭管过去还是现在,虽然食物的新鲜程度不同,人们的心情总是相似的。总之大家逛完街后就来家里歇歇脚吃午饭,吃完午饭又接着逛去。这个时候,主人家大约也可以陪着一起去逛街了。附近的亲戚往往当天就回去了,要是路远的,难得过来一趟,就会住上一两天。在我的记忆中,我奶奶的妹妹就曾经在某一年的二月初十在奶奶家住了几天。当然,慕名前来赶会场的人也不少。会场通常是要持续两三天的,等人们的热情散去,街上人来人往渐渐少了,摊贩们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接着去赶下一个场。

    到家以后,老爸老妈照例在厨房忙碌,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饭。这次的客人依然是弟弟的岳父一家人,他们已经上街赶会场去了。我们停好车后,也抓紧时间上街去。由于并不是每年都能遇到赶会场这天是周末,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这场盛会了。到大街一看,曾经热闹至极的老街只有寥寥数人,都是街坊邻居,还有街两边开店的老板。原来,随着村子的扩大,会场的主体已经逐渐往新区方向发展了。

    走过老街,这时耳边才响起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从电喇叭里传出的吆喝声。这边是“冰淇淋,韩式冰激淋……”,那边又传来“正宗头层牛皮皮鞋……”吆喝声不绝于耳。再看街市两边,挨挨挤挤摆满摊位。左边第一个摊子是各种小动物,分别装在笼子箱子里面,光乌龟就有四五个品种,小龟们在白色盆子里乱爬一气。紧挨着旁边摆着一排几只充气青蛙,绿颜色里面夹杂着黑条纹,俩眼睛会发光。孩子们看见喜欢得不得了,二话不说拎起青蛙背上的橡皮筋,,青蛙立马活了起来,在空中一蹦一跳。和老板一番讨价还价,结果三十元买了四个回来。再旁边依次是卖皮带的,卖膏药的,卖水龙头的……卖新式拖把的老板拿着拖把亲自示范,会场里像这样的新鲜玩意儿不少。相隔四米左右的对面街上也一样摆满各种商品,其间夹杂着一个吃食摊。

    再往前走,两边都搭着高高的架子,那是卖衣服的摊位。卖衣服的摊贩都集中把摊子搭在一起,连成一片。其间男装、女装、童装、婴儿服……内衣、内裤、袜子……纯棉的、莫代尔的、蕾丝的……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只有大家想不到,没有人们买不到的东西。一溜儿二三十米长的服装摊儿过去,来到一个较大的十字路口。路口的左边摆着许多苗木,一棵一棵慵懒地斜靠着,桃木、梨树、葡萄树……也是样样都不缺。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圆柏树,就是在我还在念初中的时候,老妈买回来种上的。如今已经器宇轩昂,很成气势地扎根在院墙边了。这棵柏树每当逢年过节,或者有人家里办喜事的时候,就格外受人关注。这个时候,就会有人上我家来讨柏树枝。在我们那儿,柏树是可是吉祥的象征。人们把它放在用来祭拜天地的器具和食物上面,放在结婚时候的各种箱子盒子里,放在新娘子的铺盖嫁妆上,放在染得红通通的鸡蛋上面……

    路口的另一边,是一个农具摊子和家具摊子。家具摊子上各式的桌椅板凳,我向来对小凳子有一种莫名的兴趣。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遍,心中嫌弃做工不够精致,悻悻离去。

    “突突突”过了路口,出现了小时候非常熟悉的“泡筒”摊子。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一个类似于拖拉机头的笨重机器,一边白花花的大米进去,另一边一个黑乎乎的圆圆的孔洞里,同样白花花的蓬松中空的“泡筒”就源源不断地出来了。老板双手接住,娴熟地一边接一边折成四五十厘米的长段。摊子上米粉和糖精的香味儿弥漫开来,刺激着味蕾。记得小时候,这样的“泡筒”摊子不仅在二月初十这一天会来,平时也会不定时来到家乡的那块空地上。而今那块空地已经建起了一个小规模的菜市场了。摊子一般会在下午来,来的那天,空地上就会排着壮观的队伍,排队的都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手里拎一个篮子,篮子里用布袋装着家里米缸里舀来的大米,另外老妈还特地去代销店买了斤把白糖。卖“泡筒”的老板有糖精带来,但是我们都用自家买的白糖。大人们说白糖比起糖精来更健康更好吃。

    往前走去,街道两边都是绵延不断的摊位,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儿的样样都有,大家都带着一颗瞧新奇玩意儿的心,眼睛忙都忙不过来,孩子们更是东张西望,一处都不肯放过。

    我们在一个简易的摊位前停留,两条板凳架着一块长方形木板,上面搭着幕布的棚子,用来遮盖太阳。我们是被一只龟吸引住了。木板中间放着一个普通的陈旧的白底小油漆罐子,罐子上有一块折叠毛巾,那大龟就摆在罐子上面。之所以说是摆在上面,是因为首先我们都很好奇这“龟”是不是活物?它的身子刚好和罐子的圆形底面一样大小,四肢全部无力地耷拉下来,龟壳和四肢的连接处尽是松松垮垮的干燥的皮。“是活的吗?”“会不会动?”不仅是孩子们,我这个成年人也想知道答案。摊主是个瘦瘦的中年女人,脸蛋擦得粉白,搭配着一抹红唇。眯缝这眼睛看我们,露出神秘的笑意。在那儿看半天,终于瞧见大龟眨巴眨巴眼睛,大概被我们瞧着不好意思了。“这么大的龟得很大年纪了吧?”我还是很好奇。女摊主大概觉得我们挡着妨碍她做生意,终于开了金口:“这是鳄龟。”哦,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大!大家心满意足离开了,离去时我瞥见原来摊主卖的是用“龟”的某些部分制作的膏药。第二天再去逛会场时,在原来的地方,我们又遇见了那“鳄龟”。大家依然兴致盎然,一排围着看。“这龟一整天就这么四脚耷拉地挂着,那得多难受啊!”正在我动着恻隐之心的当儿,这大龟原本耷拉地脑袋猛地向上伸长,四肢舞动起来。一阵手舞足蹈过后,不知怎地,油漆罐子翻倒了,大龟趴在了木板上。瞪着绿豆般的小眼睛看我们。一会儿,敏捷地向左边爬了起来。正当我们担心会不会爬出木板时,又倏地停住了,依然侧着脑袋看我们。女摊主倒一点儿不担心,不疾不徐地把油漆罐子和毛巾收拾起来,任由大龟伏在木板上。那龟保持一个姿势几分钟都没动弹,我们也不好意思继续免费观赏下去了,又继续向前逛去。

    街道中央也不全是人,还有生意人见缝插针地摆着小摊子。有一个小型动物园,摆着鸟笼,里面有几只黄绿色的鹦鹉,可惜不会说话。几十条红色金鱼在游来游去。地上还有装着几只小仓鼠的白盒子,可爱的小东西在木屑上面爬来爬去。隔几米远,又摆着卖菠萝的小摊儿,几个人围着等摊主削好菠萝。今天气温已经上升到20度,在太阳下赶会场难免感到口干舌燥,来块酸甜可口的菠萝解渴,想想都很酸爽。

    还有手里捏着一大把线的“移动摊主”。那线上飘动着十几二十个花花绿绿的卡通氢气球,上面画着的卡通人也随着摊主一路逛会场。孩子们是抵挡不住诱惑的,这次还价不起作用,五元一个又买了好几个。手上东西多起来,然而逛得兴致丝毫不减,于是大大小小的捏着继续逛。

    会场还会引来几个江湖郎中,号称“专治疑难杂症”。什么“治疗青光眼”“白癜风克星”之类。随着人们眼界的开阔,这样的摊位光顾的人在逐年减少了。记得有一年,我老妈就花了五十块钱买了颗类似于面粉捏成的药丸回来过,之后才意识到上当了。后来几年,老妈还经常自嘲地提起还有谁谁谁在场,当时也和她一样鬼迷心窍一般……这事儿一度成为我们家的笑料。

    会场里生意最好的有两个地方。一是吃食摊。卖炸鸡肋骨的,摊上候着很多人,炸过的鸡肋油光发亮,让人忍不住咽口水。烧烤摊子上人也不少,油煎嫩豆腐,上面撒满红通通的辣椒面,点缀着香菜末,确实很诱人。羊肉串更不用说了,连那烧烤炉旁边排烟扇吹出的烟冒出来,也带着股辛香味儿。生意最红火的要数卖鸡子粿的摊儿了。“鸡子粿”是兰溪的传统美食,据说曾经上过央视的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制作方法看起来很简单,将面皮擀得很薄,裹入由切碎的豆腐干、细碎精肉和小葱搅拌而成的馅料,用手轻轻压成圆饼状。它的独特之处其实在于烹制过程。锅里倒上油,将裹好的圆饼放入平底锅里。这个时候,店家就熟练地拿起旁边框子叠着的鸡蛋,“咔”敲进一个茶杯模样的陶瓷罐子里,往鸡蛋里倒进调料酒、酱油,撒点食盐,用筷子快速搅拌将鸡蛋打散。这个时候,锅里的圆饼贴着锅底的那一面已经有些焦黄了,制作“鸡子粿”最关键的时刻来到了:店主左手端陶瓷罐子,右手拿双筷子,用筷子将圆饼中间戳个洞,接下来就是技术活儿了:用筷子将面皮撑开一个小洞,将左手罐子中的鸡蛋液顺着筷子缓缓倒入面饼中,鸡蛋液在面饼中向四面扩散开去,和原来的馅料融为一体。倒完以后将面饼迅速翻面,等另一面也煎成金灿灿的焦黄色,“鸡子粿”就可以出锅了。我曾经自己在家里也尝试过这个操作,结果多次都以失败告终。看来虽然看着有趣,还是相当有技术难度的。“鸡子粿”的特色就在于咬一口之后,留存于唇齿之间的鸡蛋味儿,咸鲜味儿十足。对于疯狂的鸡蛋爱好者,比如我,不啻于人间饕餮。赶会场是体力活儿,逛着逛着肚子就提意见了。这时候,鸡子粿就特别招人馋。食量大的人再搭配一碗店家的馄饨,那馄饨上面还飘着喷香的油花和葱花,那就别提多满足了。主人家会买几个“鸡子粿”回家招待客人,算得上是上乘的点心了。我也爱吃这个,凑过去一问,没出锅的七八个鸡子粿都已经被人预定走了。不甘心地到几十米外的另一个吃食摊子,跑过去一看,傻眼了,等待“鸡子粿”出锅的人围着一大圈。算了,只好把刚被勾出来的馋虫硬生生赶回去,把嘴里的口水用力咽回去。

    孩子们对于吃倒是不感兴趣,他们一直盼望的是玩儿。那儿就是好生意的第二个场所了。来到“大会堂”门口,摆着两个大大的“淘气堡”,旁边还有一个响着音乐的旋转木马,上面坐满了孩子,大人也在一旁护着,和马儿们、孩子们一起旋转着。“淘气堡”是巨型的充气玩具,弹力十足,摔倒了不觉得疼,反倒很有趣。孩子们在上面蹦蹦跳跳,玩儿得满头大汗。

    等孩子们玩儿累了,倦了,大家才起身回家。这时候午饭时间也到了。回家以后饱餐一顿,不嫌累的话再出来一趟,反正上一趟街方便得很。

    老爸老妈招待完客人以后,是肯定要出来逛一圈的。虽然平时出门买东西十分便捷,但是老一辈人仍然保持着要在“二月初十”这一天给家里置办些东西的习惯。

    一转眼,日暮西山,黄昏悄然来临。油菜花上的蜜蜂渐渐散去,疲倦的鸟儿们在暮色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飞着。街上的人少了,摊贩们开始吃起晚饭。千万不要以为一天的会场到此结束了,不!等大家用好晚餐,夜场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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