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羊的人

骑羊的人从东边来。

羊是普通的小尾寒羊，白色。人穿一件灰色呢子大衣，长脸，胡子很久没剃了，领子皱巴巴，但这不影响，看上去依然很酷。

清晨雾气凝重，太阳还没从东方升起，整个村子软绵绵温吞吞的。羊沿着主路缓缓前进，哒哒的羊蹄声没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划破宁静，全都穿过地面没入在了村西头的河里，偶尔有某条鱼摇翻身带起一阵浪。

骑羊的人就这样端坐在羊背上，审视的目光匀速掠过眼中可见的一切。

村口的圆形打谷场平铺着，这打谷场有些年头了，最初建的时候村里其实没有人种粮食，后来有了打谷场，慢慢才开始有人种小麦，大麦，苞米，豌豆，荞麦等等。有了打谷场就得有磨盘，十八个磨盘整齐排列在打谷场中央，每个上面挂一个牌，潦潦草草写一些字，“不要望向深渊”，“信仰不值得献身”，“如果心有忌惮，就一直往西走”，诸如此类，没什么用，只是一种表达而已，反正很多表达都不会有什么用。

越过打谷场，三户院子紧挨着，中间那户北墙有些破了。每天过了正午十二点，经常会有一个傻子骑在那堵墙上，嘴里喊一些奇怪的话，“wulimayuyiyupoliyutu”，如果有人刚好路过，可能会回他一句，“wunvyvtibomucici”，疯子便会喊得更起劲了，伴随着悬空的双腿快速甩动，带起一阵阵尘土，北墙就是这么慢慢破起来的。

疯子其实不疯，他很清醒，只是有一天他开始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骑上随便一堵墙，随便说一些奇怪的话。他坐立不安，去市医院挂专家号，主治医生告诉他，避免痛苦的方式就是停止对抗，所以他选择成为一个疯子。

再往前，稀稀落落七八户，老李家老张家和老王家们，老实本分的人家，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只需目光快速滑过。看吧，做人得有特点，不然都没有被一个普通骑羊客审视的机会。

突然羊停住了。路行至一个转弯处，标准的135度弯，“小尾寒羊不会自己拐弯”，想起卖羊的当时是这么说的。骑羊的人左脚先着地，缓缓跨下羊背，双手把羊举过头顶，拐弯，往前走出一百米复又回到羊背。

淡青色的界碑慢慢开始漏出了轮廓，整个村庄的轮廓也慢慢清晰了起来，再往前走点，再往前走点就该触碰到村庄的边界了。这之前得先做点什么，骑羊的人从怀中掏出纸笔，沙沙的写了起来。

骑羊的人从东边来，静悄悄的沿着主路穿过整个村子。耗时十八分零五秒。

晨曦缓缓打散了雾气，村庄和人们渐次醒来，没有人在意是否曾经有一人一羊经过过这里，除了村西头河里的某几条鱼。

一元短篇小说写作训练营第三期-105号-铁皮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