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一拨60后前辈们开始进入退休倒计时了,他们中有人着手写回忆录,回忆自己的一生。我读过不少人的作品,无论他这一生多么曲折离奇、悲怆激昂,总会有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背馍。
背馍是学生时代最为难忘、苦涩的记忆。零四年我初中毕业,就要到十公里外念高中了。每个周末,我都要骑自行车背上家里提前准备好的白馍或者锅盔赶往学校,未来五天,我将寄宿在学校。学校的饭并不能完全满足我,主要是分量不够,没开饭的时候背来的馍就用上了,尤其在晚上偶尔被饿的百爪挠心的时候。学校的主食还是烩面片,八毛钱一碗。我曾计算过,八毛钱的烩面撑不了三小时。我是喜欢锅盔的,它是超大号的压缩饼干,扛饿。但它也有缺点,时间久了容易硬邦邦,不记得多少个星期四晚上,我掏出锅盔狠劲咬下去,牙硌得渗出了血。背来的馍装塑料袋里容易死气,必须在塑料袋上掐出两个洞来这才能缓解。但也有别出心裁的时候,把馍掰成块装塑料袋里,撒上辣椒面和盐,均匀摇晃,开袋即食。物质的清贫或许是一种历练,这种历练带有倔强、自尊,和一丝自卑,“贫瘠”像刀子刻上石头一样深深刻入心底。直到上了大学,去学校我依然会背上几个馍,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他们不会知道,我背着的不仅仅是几块馍馍,更是全家的希望。
曾听长辈们讲过自己上学背馍的经历。七十年代,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早饭就是干馍和一瓶井水。干馍用刀背剁弄成小块装进口袋里,出门时拿一个玻璃瓶子,路过有井水的地口接一瓶水,一口井水就一口馍这便是早饭。那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食物像命一样珍贵。 后来到了中学,学校的饭依然单薄,糊汤看起来稠,喝起来稀,于是糊汤泡馍便盛行起来。把馍掰碎了,一块一块顺着碗沿压到碗底,稍置片刻,便有计划地从从碗边上先吃糊汤,不能搅,一搅就漏了气,馍就不热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经历各不相同,但背馍却是同样出身的人的共同记忆。这番忆苦思甜道不尽农村青年的恓惶与悲怆,那时候十七八的好小伙,大多数早已是顶门立户、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每次回村,我常会站在村口畅想遥远的历史,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背着馍从这里出走,我们渴望改变命运,但终其一生却发现仍然无法超越自己的阶级。大多数人一生都背负着苦恼的命运,你谋过多少差、走过多少路、认识多少人,这些都不重要,当你白发苍苍、落叶归根的时候都要回到这里接受这样的命运。但不必悲伤,至少,村口拴马桩上的石猴它还记得你:那个曾经背馍上学的后生,他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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