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是个十分美丽的地方。早晨起来,从寝室的大铁门左拐慢悠悠步行一刻钟,穿过热气腾腾的早餐铺,人声鼎沸的食堂,和一条贯穿青草地的石板路,遥遥地望到孔夫子的塑像端端地立着,脑袋往北偏一些,你就能看到我们学校最端庄大气的建筑物,所谓的图文。
早晨八点略早几分钟,保安叔叔会放早已在等候的同学进门。平时人少些,到了期末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每一入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有时会一直延伸到孔夫子脚下。保安叔叔站在入口的另一侧,或是背着手或是捧着茶,在队伍前来回迈着八字步,低头看看时间,然后突然加快步伐:差不多了,进吧。仿佛是闸门打开了一般,伴随紧凑的刷卡声,人潮涌动,人人步履匆忙、神色凝重。所幸,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离期末很远的寻常日子。
我很喜欢图文,过去常以自习为名在这里打发时光。一排排书架沉默不语,各类书籍紧凑的挤在一起,从书架间穿过,油墨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仿佛飘荡在陈旧的时光中。数千本书脊背对着我,颜色各异,我漫步其间有时会想象自己是帝王,颇有种三千佳丽任我宠幸一般的满足感。
不仅如此,图文真的是个十分美丽的地方。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图文的玻璃楼道就好像盛满蜜糖的水晶罐子一样,闪闪发光。总有些刻苦学习的小姐姐捧着书本在楼道里背诵,远远的看着觉得她们像是披着金色圣光。在阴雨绵绵的天气,一楼的阅览室外边铺满各色雨伞,好像是草原上五彩斑斓的蘑菇,湿漉漉滴着水珠。不管阴雨还是晴朗,池塘里的鱼儿都是一幅自在的模样,静静地浮在水面,你凝神看它,只见它摇一下尾巴倏然不见了。
春天,门口那条石板路两侧的草地浅浅的铺一层绿,再过两个月绿色淹没膝盖;夏初门前的几株合欢吐露芬芳,静谧安详,风拂过枝叶几朵浅红的飘到路面,铺一层绒绒软软的让行人舍不得踩上去;秋天叶会变成灿烂的明黄色,点缀着蓝得透明的天空,草地上覆盖白霜,让人想起诗经;冬季起风的日子是真的冷,站在透风的走廊上哆嗦着,捧着刚烧开的白开水看水雾缭绕。
因为这份诗情画意,我喜欢在这里度过清晨与傍晚。四楼的外文阅览室读者最少,桌椅都是临窗摆放,每天清晨管理员阿姨把窗全部打开,清风徐来,帘子打在窗沿一侧哒哒地响。我就坐在旁边,看着光线一寸寸地挪动,玻璃杯摆在红木桌上盛一半水对着光,光线会勾勒出一座小巧精致的埃菲尔铁塔。到了傍晚,夕阳变幻出各种色彩,炽烈的红梦幻的粉温暖的橘灿烂的金典雅的紫,还有它们互相融合彼此纠缠混合成说不出的朦胧色彩,当它们都渐渐褪去,黑夜终于来临。这是最感人的时段,是的是时段,它是微弱的渐变而不是猝然的一瞬——夜从天穹上方降临,一点点扩散晕染,追逐那绚丽的色彩直至天边,当最后一缕颜色湮灭,你才猛然发觉暗夜已紧紧围住你,小城里又是万家灯火。
晚上十点阅览室会准时关门,提前十五分钟大厅里会响起音乐,图文一时又喧闹起来。十点以后仍会有人继续留守,散布在各层的走廊里、大厅里以及自习室里,时间就这样静谧的流逝,一小时后图文闭馆的音乐会再响起,这时我再慢慢地收拾书本,慢慢地走回宿舍。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人轻快地走过那条石板路,那条路上风景不错,但其实设计得并不合理,每块石板间的距离过大,若是不小心脚下,免不得是深一脚浅一脚。有一回老周跟我一道回去,他说你走快一些就不会觉得间隙太大了。我却反驳是因为你腿长才会走快才会觉得间隙不大,还故意快走给他看,结果差点崴了脚。虽然如此,我依然在一个人走过那条石板路时偷偷尝试,走快时会迈开脚步的确会不觉得间隙太大。
撇开这段小插曲,继续向寝室走去。校园建在山麓,道路起伏不平上坡下坡连绵不断,此时已是深夜近十一点,路上的行人已少,剩几盏路灯昏黄。我一个人走回去,听自己的脚步声踢踏踢踏的响。路的尽头悬着月亮,俯身看着我默默无言,所谓寂寥大概便是这样。终于回到大铁门,门前的老树下总有几对难舍难分的情人拥抱着亲吻着窃窃私语着,我撇过头快步进门,结束一天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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