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遍又一遍地睁开眼看窗外的天,黑乎乎地,还是黑乎乎地。
“这天什么时候明啊?”我一边死死地盯着窗子,一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不住地嘀咕着。
翻过来睡不着,倒过去还是睡不着。我就像一只蚯蚓一样,把被子折腾地颠来倒去。
风从四面八方开始肆无忌惮地往被子里钻,凉飕飕地被窝让我更是没有了丝毫睡意。
不知什么时候,窗边终于透进了丝丝缕缕地光亮,院子里的鸡无比畅快地“咯咯咯……”地叫着。
我一骨碌身就从被窝中爬了出来,飞快地穿好衣服,只等父亲和祖母准备好,我们就可以去串亲了。
“早着呢,早着呢,再去睡会儿吧!”祖母从夹杂着柴草的烟气和氤氲地热气的灶间抬起头,温和地对我说。
“奶奶,你快点儿吧!我想我们可以早点儿走。”我急急地催促着还在做饭的祖母。
“你看串个亲把你兴奋地,平时叫个十次八次都是起不来的,今天不用催了……”奶奶慈爱的面庞跳动在灶堂通红的火光里。
天完全亮了的时候,我们终于收拾停当要出发了。
父亲把一个有挂钩的竹筐挂在自行车的一侧,然后把我放了进去。弟弟坐在大杠上,祖母坐在车子后面的架子上。
父亲就这样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带着祖母回娘家了。
我和弟弟每次都会像跟屁虫一样缠着祖母一定要跟着去的,那是我们唯一可以串亲的地方,怎么会放过呢。
车子在坑坑洼洼地土路上一颠一颠地走着,就像现在坐碰碰车一样,我的身子在筐里被撞地晃来晃去,但还是乐此不疲。
祖母这是要去看她的娘的,我们要叫太姥姥的。
我记事地时候,太姥姥就已经九十多岁了。那时我很是羡慕祖母,七十多岁的人了母亲还在,后来才知道那是祖母的后娘。不过太姥姥心性脾气好,所以祖母也一直对她像亲娘一样,隔三差五都要买些东西看看她。
太姥姥人很健朗,家里的大小活计她都要干的。老人耳不聋,眼不花,难能可贵的是她还识些字。每次去时,她都会坐下来给我读些小人书。
跟祖母串亲,最舒服地是坐老许伯的骡子车。祖母串亲偶尔是要住几天的,回来的时候多是老许伯送我们回来。
老许伯是祖母娘家的叔伯侄子,常年养一头肥硕健壮地大骡子。那骡子一身黑红色的毛,粗壮的四肢,黑亮的尾巴像大姑娘油亮地大辫子,真好看!
那骡子爱撒了欢似的跑,不过也奇怪了,那架骡子车却是稳稳地。
老许伯是个养牲口的好手,多么烈性的牲口在他手里都是服服帖帖地。
老许伯一只眼是有毛病的,但一只眼的老许伯驾起牲口车来却是威风凛凛地,一扬胳膊,鞭子就在空中滑出了美丽地弧形,那嘹亮地鞭声像悠扬地牧野的歌一样回响在岁月的天空。
祖母回娘家,常会跟老许伯的娘坐会儿的,她是祖母的叔伯嫂子。我也喜欢跟着祖母一起去。
我记得这个大舅奶奶身子颀长,皮肤白的透着亮,一双眼睛总是含笑的,虽然七八十岁的人了,但岁月仍掩盖不住风雅、端庄的仪态。
大舅奶奶说话时总是面含春风的,带着风韵和柔情。她那虽干瘪却修长的手指常喜欢抚在我头上,真柔软,像冬日的暖阳一般轻柔。
每次见到我,大舅奶奶总会不住得往我的手里塞糖啊,饼干啊!还喜欢说:“这闺女有福!”估计是因为我从小就是一张大胖脸,老人们总觉得胖是福气。每次都听得我的心如花般怒放。
后来我每当看到电视剧里大户人家可亲可近的老太太时,我总会不由得想到大舅奶奶,总觉得那就是大舅奶奶上了银幕。
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大舅奶奶,祖母,老许伯,都早已不在了。
多年后在梦里,我又梦到坐上了老许伯的骡子车。老许伯驾着他那辆漂亮地大车,挥舞着悠扬地马鞭,和着哒哒哒地蹄子声,那车不疾不徐地奔跑在一座陌生的小镇上……
两年前,途径定州市东阳暮村的时候,梦中老许伯带我走过的那个村镇的街巷一模一样地扑面而来,纷纷扬扬地记忆如雨打梨花般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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