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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拯救的理由

自我拯救的理由

作者: 法国话事姐 | 来源:发表于2017-07-22 00:06 被阅读0次

    迟或早,我们的生命皆会耗尽。既然被推向尘土的结局无法避免,为何出生、成长、生活?反过来讲,既然时光永不复返,为什么不豁达、爽快地度日?

    一年又一年,人们纠缠于幸与不幸,不无任性地在消极和快乐明媚间摇摆,直到遭遇真正无法挽回的失去。终归我们还是不得不学会耐心、用心,以及许多诸如此类的“心”。在狠下心的学习过程中,我们需要芭娜娜。

    芭娜娜的作品多情节简单,但主人公特定时刻的清晰感知、难以诉说却似曾相识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触动人心波澜。在她的世界里,我们被允许彻底动用感性,并从心灵相通中汲取勇气。

    《厨房》中,接连失去所有亲人的美影虽在葬礼后继续日常生活,但内心仍未“康复”,无法真正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当一个人的生存变得难以忍受,她躺在厨房里听着冰箱的嗡嗡声才能熬过长夜。

    芭娜娜借美影说出了虚弱时的拖沓、逃避:“想到这数不胜数的麻烦,我灰心丧气,只得昏睡”。看到《厨房》中这句话,我心中默默点了头。这是喜欢上芭娜娜的第一个瞬间。死,对尚未直面体会的人,是隐约闪现的残酷事实,但它已直接将美影推入了生命的虚无:“与老年人相依为命,是非常令人不安的,而且老人越健康就越是如此。[…]其实我时时刻刻都在害怕‘祖母去世’”。

    美影经历过长年深陷忧虑的悲切:“孩子与老人无论过得何等其乐融融,都存在着无法弥补的空间”,但她仍然是人生磨难考验的“生手”,唯有借逃避来疲惫地应对生活:“直到五月之前,我允许自己闲歇无事。这样一来,每天像是在极乐仙境一般快乐。临时工还是去做,下班后打扫房间,看看电视,烤制蛋糕,过起了家庭主妇的生活。”

    逃避是康复期的镇痛剂,但它既不能阻止伤口溃烂,也减少了他人靠近的机会。在死亡的阴影中低落而寂寞的美影,不住挂念和祖母曾经那个孤零零的家。不过,选择在开放的厨房而不是封闭的个人空间治愈伤口,也许是她追随“生气”的努力。

    的确,美影热爱在厨房忙活,借餐桌重拾生存的乐趣:“我毫不害怕烧伤、割破手,即使通宵达旦工作,也不觉得痛苦。每天都会迎来明天,又要接受新的挑战,我高兴,心发颤。操作程序已经滚瓜烂熟,在我做出的圆帽形蛋糕里含有自己灵魂的碎屑。在自选商场找到的西红柿鲜红鲜红,我喜欢得要死”。常被看作阻碍女性实现自身价值的厨房,在这里全然代表温暖、生活气息洋溢的家:“不知何时辞别今生之际,我愿意在厨房咽下最后一口气。无论孤身流落寒冷的地方,或是与人共居温暖的地方,只要那里是厨房,我就能够直面死亡,毫无畏惧。”就连美影与“室友们”(“收留”她的同龄人雄一与其母)的关系,也因厨房而拉近:“在小荧光灯的照射下,餐具静待出笼,玻璃杯洁净闪亮,还有特别的餐具。冰箱里也井然有序[…]我喜爱田边家的沙发,如同那旧居的厨房。在沙发上体味到睡眠。倾听着花草的呼吸,欣赏着窗帘外边的夜景,总是酣然进入梦乡。现在想不起来比这更想得到的东西”。

    身处并不乏爱意的空间,美影和雄一却既不是亲人挚友,也非爱侣。还未作为异性相互吸引、相爱,他们就已共同经历了生活的琐碎与残酷:“雄一也帮我填明信片。他今天很空闲。他很厌恶空闲,这是才发现的。静而透明的时间,与笔尖的声音一起一滴一滴地坠落。”在续集《满月》中,雄一同样失去了世上所有的亲人。如果期待二人就这么在复杂难言的心情中迅速坠入爱河、相互抚慰,那是低估了死亡的冲击。美影就曾说过:“家,的的确确,曾经有过;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家人一个个地离开人间,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房间里。每每想及此事,眼前一切恍然如梦”。

    这就是所谓时光不复返、逝者不相见的现实。两个年轻人过早遭受死亡的束缚,在压抑、无望的边缘徘徊,被“不知何时,谁都会消失在时间的冥冥之中”的消极念头捆绑:“世界竟是如此浩渺无垠,黑夜竟是如此深邃无底,欢乐与寂寞竟是如此漫无边际,直到最近我才切肤体验到。”即便雄一和美影恍然发觉心有灵犀地做了相同的梦,梦中也全是些朝夕相处的平淡细节,未能寻见爱恋的火花。

    也许孤独真是人生的常态?这两个相处默契、害怕孤独的人却分明陷入了孤独:他们“不明不白”地朝夕相对,为身陷软绵无力的困倦感到惭愧,甚至想独自逃开:“为什么人竟会如此别无选择呢?即使活得像蝇虫一样窝囊透顶,还得做饭吃和睡觉。挚爱的人全死光了,也得活下去”。雄一甚至没有立即告知美影母亲的死讯:“现在这种精神状态,没法认真思考,也就什么都决定不了。得尽快摆脱这种状态,现在不能把你拖进来。两个人一同陷入死亡的漩涡里,你也不会快活……”

    面对这不知所措的痛苦、矛盾情绪,即使已感受到二人心灵相通的蛛丝马迹,我也暂时忘却男女之别,只为他们被裹挟的命运感到灰心。光是生存本身已使这对正当年华的男女愁肠百结、无力顾及其他。对于这一点,美影非常清醒:“我和雄一有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沿着细窄的梯子攀登到高处,一起俯视巨锅形状的地狱。热气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看见里面火海沸腾,血红的泡沫上下滚动。这时在身边的人必定是至亲无比、不可替代的人,可是我们两人却牵不上手。”

    事实上,谁都不能真正帮扶对方:”无论多么胆战心惊,都想用自己的双脚站立起来”。于是,两人纷纷离开共同的家,逃离到陌生的地方、等待理清思绪。这种做法虽然顺应了当下的需要,却隐藏了一个“威胁”——如果此时二人任凭对方在犹疑和畏惧中独自疗伤,那么他们只会渐行渐远。正如美影所说:“我们俩的心在被死亡围困的暗黑中,正沿着一个缓缓的弯路,紧紧相依,彼此扶持着前行。然而,一旦绕过坡去,就会各奔东西。如果错过现在的话,我们两人将永远只是朋友。”

    顾不上自己对生活仍岌岌可危的掌控感,美影鼓起勇气抵抗昏昏沉沉的消沉,动身去拯救那“不愿丧失的东西”:她深夜远程造访雄一、翻墙给他带去盖浇饭,全因“这盖浇饭好吃透了,好吃得不忍心自己吃”。看着雄一吃着饭,美影默默承担起庇护的角色,对他的匮乏和弱点好言宽慰:“哎,我不想失去雄一呀[…]从今往后,你和我在一起,也会看到痛苦、烦恼、龌龊,但是只要你不介意,我们俩人一起去那更加严峻、更加光明的地方。等你恢复精力之后也行,你好好考虑一下。你不要这么消失。”

    美影没有软弱地用“自己是受害者”、“无人关心自己”的想法荼毒心灵,而是在漫漫黑夜里睁着眼,逐渐获得摆脱牢笼、自由自在的迷人力量。确切地说,她的救赎并不来自恋爱,而是来自死亡的意识。并正如雄一母亲生前所说:“我嘴里讲不清楚,但是心里明白了一件事。说出来却很简单,世界并不是特别地为我存在,所以不幸落到我头上的比例,决不会改变,也不取决于自己。因而我彻底斩断其他事情,一心痛痛快快、快快活活地活下去”。

    爱、相伴并不总是自我拯救的真正原因,但它们也许是赋予人生意义的终极理由。哪怕最终不能生活在一起,也不要紧:“从此以后,生活中必然会有无数的欢乐,无数的悲痛……即使雄一不在依然如此”。但是,“只要能发自内心地爱着一个人,人生就会有救”。

    当昔日愉快时光在心中复苏、带来解了冻似的舒坦,体味过快乐的美影不再回首:

    “不知何年何日,我会在他处怀念这里。

    或者何年何日,还会在这个厨房站立。

    只要站在这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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