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能怎么办

璐璐将一摞盘子放进水槽，叹了口气，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从盘子的上方溅落到她的衣服上。

操。

璐璐脱口而出，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渍，然后低头戴上手套，撒上洗碗液，洗起来。如果是在几年前，璐璐肯定二话不说，摔掉盘子，扯开大门向街上走去，心里默念，谁回头谁是孙子。

璐璐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那个孙子，但能怎么办？

璐璐接到庆华电话的时候，洗碗液正被水充分溶解，泡沫溅满整个洗碗池子。璐璐的双手正在一堆泡沫中来回游荡，她二话不说，扯掉手套，向街上冲去。这样的电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目的地只有一个，红旗西路。

红旗西路对于璐璐来说意义是多重的。

璐璐赶到的时候，庆华正蹲在地上往三轮车里捡水果。

又被赶了吗？

庆华捡起几个苹果，往三轮车里放，没有说话。

他妈的不得好死。

庆华继续搜索滚落远处的水果，依然一言不发。

璐璐不再说话，也开始帮忙捡拾地上的水果。此刻，从红旗西路南端向北望去，挑担的，推车的，骑车的，或向南，或向北，只有两个女人和一辆三轮车在那里几乎静止不动，庆华，璐璐，和她们的三轮车。

璐璐抱着搜罗的最后几个水果放回车上，看到三轮车损坏的钢丝和变形的钢圈。

他们动手了？

庆华还是不说话。

打人了吗？

没有。

庆华简单的回答道。

操，谁动的手。

刚来的一个小年轻。

操。

璐璐踢飞面前的一颗石子，弯腰吃力地推着变了形的三轮车，向前走去。

你自己推得回去吧？

可以，你走嘛。

璐璐转身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走了十来米远，停下，转身，看着庆华推着歪歪斜斜的三轮车，吃力前行。

操——

璐璐来到餐厅时，可以说是人满为患，八十来平的饭厅里挤满了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喝着酒，讲着电话。

中午喝酒，操。

璐璐说着朝后厨走去，一边嬉皮笑脸地和来吃饭的熟客打着招呼，一边拿笔记着每桌的点单。璐璐将一盆酸菜鱼放在王国军的桌上，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到厨房。

你老妈是不是又被赶了？

关你屁事啊，操。

随便问问嘛，发什么火。

王国军夹着一片鱼肉在酸汤里搅了一圈，放进嘴里，嚼了几口，然后咽下，故意提高嗓门继续说道。

明天有空没啊，约不约啊。

店里立马响起一阵大笑声，同时夹杂着几声怪异的吼叫。

约你妈逼啊，操。

就是约你的逼啊。

店里的气氛一下来到了高潮，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璐璐依然淡定的穿梭在每张餐桌，传菜，收拾碗筷，对着熟悉的客人嬉皮笑脸，对着一双双色眯眯的眼睛挤眉弄眼。老板站在收银台的位置，看着自己的饭厅，笑得合不拢嘴。

餐厅位于幸福大道上，这是一条新修建的街道，是这个小城里修建得最为繁华的街道，璐璐第一次听到幸福大道这个名字的时候，连说了三个操。几年过去，她对幸福大道这四个字和对红旗西路四个字有了差不多一样复杂的感情。

当璐璐走出餐厅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多，她站在餐厅门口，看着幸福大道晚上繁华的灯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着梨园走去。

梨园位于小城的最南端，是这个小城里最富于诗意的地名，是这个小城两个租房聚集地之一。庆华和璐璐就住在这里，她们租住在一座小民房的二楼。

璐璐推门进来，睿儿就从沙发上直接跳到璐璐的身上，璐璐连忙伸出双手接住，满脸笑容，一扫脸上的疲惫。

今天我们睿儿乖不乖。

乖。

璐璐抱着睿儿逗乐了一阵儿，便把他递给庆华，庆华接过。

来来来，奶奶抱，让妈妈歇一歇。

睿儿还是死缠着璐璐不放，璐璐没法，只好将睿儿的小手指头一个个抠开，然后将他递给庆华。

睿儿还是不乐意，立马大声的哭了起来。

哦哦哦，我们睿儿不哭啊，一会儿妈妈抱你。

璐璐一边哄一边将睿儿递给庆华。

睿睿不哭啊，妈妈还要上班，挣钱给你买好多玩具和好吃的。

一说到玩具，睿睿立马安静下来，走到角落将自己的玩具挖掘机开到了客厅中央，发动机的声音迅速取代了之前的哭声。

璐璐连忙洗漱洗澡，出来浴室已经换上了白寸衫，超短裙，她草草的画了个浓妆，抱了抱睿睿，对着庆华说道。

我走了。

璐璐走出梨园，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梨园的夜已经渐渐的深了，小巷偶尔传来吵闹和狗吠，再也听不到其他，回头看，只见梨园的灯光一盏盏的熄灭下去。璐璐重重的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高跟鞋重重的踩了几下，向着幸福大道走去。

这一次，璐璐走向的不是餐厅，而是大地KTV，在大地KTV耀眼的门口外边，璐璐重新点起了的一支烟，右手夹着烟略高于肩部，嘴里慢慢的吐出烟雾，将一口烟雾吐上好几秒钟。

璐姐。

璐璐，赶快进来啊。

哎，璐璐，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璐姐，有几个客人在叫你呢。

璐璐，今天打算灌倒几个啊。

璐姐，老板让你进去了。

璐姐，兵哥来了。

璐璐，叫你去拿酒。

璐璐对着每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都笑着点头，并不说话，她继续抽烟，她口有些干，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口干，也不知是不是白天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她想起自己白天也没有说太多的话，为什么就会觉得口干呢。

璐璐掐灭手中的烟，将烟头往墙上杵了杵，丢在地上，推开大地的大门。

张哥，你来了啊。

哟，李总，今天不醉不归啊。

娜娜，拿两提酒到李总的房间。

钟老板，好久没来了啊。

小薛，稀客啊。

璐璐和见到的每一个客人热情的打着招呼，像是一个风月场所的老手。璐璐私下和朋友聊起在大地的自己时，也是这样说。

璐璐脱掉自己的大衣外套，露出短裙装束，满脸堆笑，提着两提酒，开始去房间陪酒。

璐璐来到的第一个房间是李总的房间，璐璐听说李总是老板的朋友，是做房地产的。璐璐一进门，李总立马招呼。

哟，璐璐来了，来来来，过来这边，把歌点上，酒倒上。璐璐过来李总身边坐下，先是碰了几杯，有人说干喝着没意思，不如边玩游戏边喝啊，李总爽快的答应，璐璐只得笑脸盈盈，不说话。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一个小年轻问道。

真心话没意思，要玩就只玩大冒险。李总说道。

好好，就大冒险。

第一局，璐璐脱下一件衣服，第二局璐璐再次脱下一件衣服，只剩下一件胸罩，第三局，旁边一个年轻小子站起来说，别脱了，换个游戏吧。

李总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瞬间湮没，说，我们的小张知道怜香惜玉啊，毛长齐了吗？啊？哈哈哈哈，随即将一只手光明正大的放在璐璐的大腿上来回摩擦，璐璐也不故意闪躲，说道，李总别介意，看着这小伙子第一次来啊，放不开，常带来我帮你调教调教，来来来，喝酒喝酒。

璐璐从李总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接近吐的边缘了，她扶着墙来到办公区的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还是没能吐出来，她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向自己的喉咙，胃里立马翻江倒海，倾斜而出，连同眼泪。

从厕所出来，遇到每个同事都说，妈的，今晚连眼泪都给我吐出来了。

璐璐披上大衣外套，站在大地的门口，凌晨三点的幸福大道终于安静了下来，马路上车辆稀疏，从大地门内出来的姐妹向着幸福大道的两头前前后后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