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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犹记童年时,嫉恨自不知
一条婉延的大大的“S”形山梁盘在一座绵延的高山峰前面。犹如一条沉寂的卧龙,静静睡在那里,卧龙的腹部空旷部分,房屋错落有致,一座山脊处于卧龙中部,站在山脊上,脊下十来户人家尽收眼底。脊上,只有三户人家。我家处于岗上,倚山而建的三间房比任何一家房屋位置都高。四个姓氏,十来户村民,组成一个小小的村庄。
四百年前这里是桐城派代表人物姚鼐一族的墓园。不知何时起,后山的人纷纷从后山移至山梁前面,聚族而居。当然,我家是例外。
屋后有座合墓。墓碑上刻有“明万历年姚公大人,孙姚莹……”下面的字被土深埋。我作过多样猜测,这两个作古的人是什么关系?“夫妻?”“父子?”“母子?”每年的清明,冬至从未有人来扫墓。他的后人在何方?为什么没人来祭祀?那座墓一直保持那个样子,四百年的风吹雨打,四百年的春秋交替,野树山花杂草枯荣,那座墓还是保留永远的城郭:中间坟头突起,四周山土围成弧形,夏季来临之时,坟上有茂盛的黄荆树,开着兰色的小花,蝴蝶上下翻飞,晴蜓起舞。姚家是大户人家,墓地的选择应是有来头。况且墓碑上刻有历史上留名的知名人物。
东面是山梁的尾部,小山叫“小矶头”,西侧是龙头,叫“大矶头”小村庄的住户都是从山后移来的时候,有个风水先生说过:这户村庄的建房太随意,唉、唉……
有一年一个路过的人说“我看见那座山岗上一排扛着小旗的小红人啊,都是年轻人……那座龙头动不得呀,不能动呀!说着滴下泪来。
村庄的名字叫中心村,俗称”姚家墓“。姚家选址的时候,一定是看过风水。那座合墓位于龙形山脉正中,背靠巍巍高山,前有田舍河流。姚家人怎会想到墓地会迁进许多外姓人在此定居,而且随意挖山开土,破坏龙形山梁。
我家独坐在小矶头的东面,是独姓。其余是张,方,两姓。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不和文芳,国荣,她们一样有大伯,二叔,小叔呢?她们的家全部在山岗下,山岗上只有我家和姓朱的一户人家。爹娘不许我和村里的其它孩子一起玩。我常偷偷地从后门出去,来到国荣,文芳家。她们两个比我大三岁。老在家做家务,不是看孩子,就是洗碗,真奇怪,她们很少玩。她们家的孩子都有八个,房子也多。一间挨一间。我看国荣洗碗,她洗得很仔细,我和她聊天。
“你天天都洗,你娘呢?”
“娘要挣工分。哪像你,你爹拿工资,你娘不用做工。”
“挣工分年底可以进钱,我家每年都要拿钱出来交给村里。”
“但是,你就享福了,不用干家务了,八岁就可以去识字,我们就一直在家,不能读书”。
……
“国荣,那是什么?”我指着靠墙的一个长长的大黑匣子问。
“那是寿材。人老了就要住到那里。”
“哦。”我看了一眼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心中涌起一种神圣的感觉。秀秀的奶奶老去了,就是装在那里被抬上山了。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心里有一种疑惑,但没有忧伤。我想起了坟前那些白白的花花绿绿的纸花。每座新坟,都有花圈,我们这些从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孩子,每次都去捡回家挂在蚊帐钩上,独自欢喜。死,是遥远的事情。我们不懂,但眼前的花真好看。白色的不要,只要红的和绿色的。
胡婶对文芳娘说我,韩家人以后老去了,有国家给他办后事。说完瞟了我一眼,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地上接着玩我石子。在我五岁的心里,有了仇恨:爹好好的,为什么要谈那么远的事呢?我才五岁,但我记得那个眼神。一生都记得。
在路上又碰见文芳的弟弟文国。
“不许走,地主婆家的崽子!”我慌忙夺路。他拿起一个锈迹斑斑的半边剪刀,猛地刺向我的腹部。我疼得直掉眼泪。文国得意地走了,他爹是队长,分粮都由他爹说了算。
我又偷偷地从后门回家,一肚子的疑问和委曲只好放在心里,我怕娘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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