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录完当天的有声书章节，已是深夜十一点，我饥肠辘辘，却没有胃口，只觉得心里有些闷，遂决定出去走走。心里想着:还是到德梦公园去吧。

德梦公园离家很近，几分钟的行程，牌坊造型的公园门头便横亘眼前，门头下缠着两条红白相间的警戒带。自从瘟疫来袭后，警戒带便出现了，但它早已是形同虚设的存在。

我踮脚跨过警戒带，进得园内，此时园内已是漆黑一片。我顺着石子路缓步往前跺走。爽风习习，月明星稀。仰头，见得月亮近乎圆满；再往眼前看，目及之处竟不那么昏暗了。便看到石子路的尽头，那个人工湖边，有一个白衣人依着大理石桥拦。看来也有人像我一样夜不能寐，独自出来散心呢。

我走近去，白衣人恰好转身面向着我。我勉强看清楚白衣人的脸，看模样是一个女学生。

“嗨！”她竟然主动跟我打招呼，这是我在德梦公园里第一次遇到主动跟我打招呼的人。

“嗨，那么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还在这？”

“嗯，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今晚是最后一晚，所以想多待一会儿。你呢？”

“原来如此，你是中学生吧？还是要注意安全，你看这黑灯瞎火的。”

“谢谢你的提醒，嘻嘻嘻！”白衣人发出爽朗的笑声。

“你这笑声很有感染力呀。”我由衷地赞美。

“谢谢，不事人间苦难的笑声是天真的，而那些历尽艰辛后的笑容才真正的意义非凡。”白衣女生的话，让我一阵恍惚。

“你这话远不像一个年轻人、一个学生能说出来的。”白衣女生依然是爽然一笑。我又补充道:“你的说法让我意识到——前者未必就是幸运，而后者也未必那么艰难。”

白衣女生久久地看着我，看得我莫名不已，正想问她，她搭腔了:“生而为人，很多事情是逃避不了的。首先，不管我们有没有意识到，来到这个人世间，本就是因为没能逃过生的劫难。于是，我们不由自主地来了——是来渡劫的。既然如此，许多事情便已经是注定了的——我们注定无法逃避许多事物，除非回到来这儿之前的地方。”

我承认，我没怎么听懂她的话。我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女生不甚明了的脸，不由感叹道:“告诉我，女孩，你遇到什么事了吗？这太反常了！”

“不反常，一点儿也不，我也是在瞬间了然于心的——你别惊讶，请听我说完——哪怕人生再无趣，哪怕我们总有赶紧回去的念头，最好也忍一忍，哪怕再忍多几秒几分，虽说许多事情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但是，死的必然造就了生的偶然，不是毫无缘由的……”

“等等，等等，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我承认我背脊发凉了，“你这些话是哪儿学来的呢？孩子，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天已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叔叔，你别怕，我也不怕，我待会儿就走了，说完话就走。”

我无言以对，环顾四周，黧黑一片，月亮不知何时缺席于天空。

“在人世间，生倒是一件比死更庄重而富于意义的事情，这个时候，我一想到生，便觉得死的无足挂齿，不值一提。”

“嗯，是的，人生纵然有太多艰辛，但生命是上天莫大的馈赠，每个人都应该珍惜……”

“叔叔，你说得很对，也谢谢你的倾听，我走了。拜拜！”白衣女生仓促地向我挥了挥手，快步离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我顿然觉得索然无味，便也转身归家。

翌日上班，刚踏进办公室，顿然发现一片喧闹，同事们正谈论着什么。一问之下，便有人争先恐后地告知:“昨天下午，德梦公园有一女中学生跳湖自杀了……”

文/若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