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个电话,听声音,我马上知道是谁。上次联系,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以前那段时间联系多,印象深,虽然相隔很长时间,一听就知道是她。
一阵寒暄下来,就转入了正题,问我是否认识一个人,说出的人名,我一下子就想到是谁,虽然我与他没有交往,但他的名字和长相,可以说“过目难忘”。
我们应该都是同龄人,上学时虽然不在一个班级,却在一个年级,这也算是同学关系吧。我们还是一个街上人,相较其他人,甚至是正儿八经的同班同学,要是长期没有联系或是“没有交集”,就有可能想不起是谁。她开始说起了今天来电的原因,那年离婚后,重新找了人,现在这人也“走了”。这次经人介绍,与霍令喜在一起了,也就是她问我是否认识的人。我一听就夸赞,说你们两人在一起好啊!她听我说认识,就打住了话题,直接问我,后天可有时间,说是想请我吃顿饭,详细情况边吃边谈。听她口气,不像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有可能是因为我迟疑了一下,她说:阮晓娟也来的,意思是不只我和她两人。我排了一下时间,那天没有急事,即使有事,但饭总还是要吃的,也就答应了她。
请吃饭的酒店是公园的附属房,公园面积虽不大,印象中还是很经典的,平时轻易到不了这区域,因此我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以借机重游一番,再说,客人先于主人到场,给人以等吃的感觉有失形象,作为被请者,最佳时间是到点后稍晚一些,这样既守时,又不失矜持。
当我跟随服务员走向包厢时,才觉得事先应该问清楚吃饭原因的,虽说凭感觉应该是有事找我商谈,如果万一是别的事情,或者说有一大桌人,来的就仓促了。
还好,包厢不大,里面就三个人,两位女士无需介绍,内里沙发边站着一位面生男。过后就想:我是应该想到这位就是霍令喜的,只是认为,既然电话中说起了他,说明今天要说的事与之有关,只会是她到场,不大可能双方到场。现在看来,今天的话题是关于他们两人之间需要共同商讨的事。
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是谁,是因为我对他的长相记忆依然停留在以前。经介绍后,就找到了他现在长相的出处,虽然这样,我对他说:我们俩人要是走在大街上,相互是认不出来的。再次看他,他那生就的“娃娃脸”让他得分不少,比在场的人都看年轻!
她开始招呼入座,阮晓娟是我的同班同学,她还是介绍了阮同学到场的原因,说是硬拖了才来的,同学很多,单叫上这位,感觉两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
接着是重点介绍霍令喜,虽说已经知道了她与他已经在一起了,但除了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外,我对他其他方面一概不了解。不用她进一步介绍,他开始“自报家门”。这样也好,两个男人之间交流更容易。或许是为了省事,他打开了手机给我看,页面上是一排排身份和名头,开头都冠以“中国”、“省”,起码也是“市”一级的,内容都与书画有关,着重在工笔画上。这种无声的自我介绍,既全面又有“听惊雷”的效果,两位女士不在此道,因此不太在意这方面的内容。他说最近正在筹备个人画展事宜!听鼓听音,能举办个人画展,那可不啻是一般的爱好和特长,而是“专长”,非以“画家”称谓方可对应的上!只是听他说到每天的时间安排,早晚在她这边,白天去镇上做自已的事,有工作室,再就是教孩子学画。有自己的工作室,符合“画家”的身份!然而教孩子画画,与他那一长串名头似乎不怎么相符,有些降低身份的感觉。在我看来,只要是带“家”的,都应该是“成了名”的人。
他这样一个画家,现在与她生活在一起,不由得我想到了她的身世。
她从小是被人领养的,生养与领养的家庭条件都不好,是苦出身。长大成人后,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更主要是个性好!第一次婚姻嫁给了城里人,虽说最终离婚了,这应该是男方的原因。由于人品好,没有像一些离异女子那样从此搁了下来,很快就有人牵线,说出来,对方还是她的远亲,彼此是知根知底的。男的还是局长,前面的妻子因病去世。局长看重的是她这个人,虽说她长得好,但凭“局长”这条件,找个黄花闺女是很容易的事。然而,两人并未能走到终点,做夫妻将近有十八年,这天她做好了早饭,寻思已经过了平时的时间了,为何还不见他出房门?却不知因先天性脑瘤破裂,夜半就过世了。过后听医生说,如果两人睡在一起,发现的早,及时抢救是不至于会丧命的。
提到脑瘤,霍令喜的妻子竟也是因脑瘤而去世的,我就想:两人到了这年岁,除了两人合得来,其中是否有着对独自生活突发毛病无人知晓的担心?
现在请人吃饭不喝酒是常态,因此用不上“酒过三寻”,大家象征性地举杯致意后,她开始把话题引到了今天的正题上。
说是两人在一起已有一年多时间了,不是谈了一年多的时间,而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这让人听起来安心了许多,三百六十五天,彼此该了解和适应的地方都差不多了,她那和顺的个性,做事稳重,是断不会做出格的事的,连带到对方也应该是可以的,虽说我对他不了解,却相信她的眼光是不会选错人的。
两人现在生活在她新装修的房子里,是在两人肯定关系后,借助他的审美观,由他经手装修的,资金则是她出的。边上的阮同学说她还有几套房子的,其中有店铺、别墅,还有巨额存款,相对于这样许多资产,那些租金、退休金收益就显得次要了。有这么多的资产,我从内心为之高兴,她不再是以前的经济条件了,更与儿时的家境无法相比!
相比较她,对方仅在街镇上有一户自建房,面积虽然不小,但估计价值不会太大。听他自己说,退休前是镇上的文化站站长,因此退休金应该是高于她的。
两人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没有办理结婚登记,到了这年岁,这比小年轻同居不领结婚证还正常不过的事,只是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这也就是今天约我“边吃边说”的原因。
说的是他那镇上的房子要拆迁了,拆迁待遇与房屋的用地性质和面积有关,还与该户内人口多少有关,如果她与他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入户在那房子里面,就可以多出四十平方的拆迁待遇。
她说她的本意是两人就这样过日子,作个伴,省去领证带来的一系列麻烦,只是经不住他的要求,现在两人准备领取结婚证,问题是她这边名下那些房产和存款大都是女儿的,是用她的名字登记而已。女儿虽然赞同她与他在一起,但牵连到女儿的资产,她得为女儿这些财产考虑。
女儿为何要把自己的财产放在她的名下,她简略地说了原因:女婿那边是开房地产公司的,资不抵债,已进入破产程序,夫妻也已离婚,为了避免债权人追索到女儿这边的财产,就把房产和存款转到了母亲的名下。
她接着说:她与霍令喜已经说开,各自的婚前财产约定明确,他如今住在她的房子里,等他镇上的房子拆迁后,也得在城里买一套住房,产权是他的,但她也同样可以去居住。对我说:“今天请你到场,一是咨询一下;二是请你做书面材料;三是这些材料是否需要公证?”
霍令喜接过话头说,这样的事最好不要公证,传出去不好,而且公证费用是根据财产额度来收取的,估计不会低。
一般来说,公证处是不会问起财产来源的,但人多嘴杂是肯定的!要做这方面的材料,内容应该不会太多,但却字字千钧,形式要件很重要,不能出差池!
由于知道了他们今天的需求,我不时回答着问题,同时开始构思着一些动笔的内容,显得有些沉吟的样子,她以为我为难,就说:“到时会给予酬劳的。”她理解差了,她或他并不知道做这些材料的难点!首先,我得弄清楚我今天的立场站在哪边,偏重维护谁的利益?从内心上来说,应该是站在她这一边,但由于他在场,就不便当面问一些问题,即使是一碗水端平,也得像摊开打牌一样,把所有事问清,讲清,容不得半点含糊,所谓“先小人,后君子”就是个意思。虽说两人已经是说开了的事,各自不想沾对方的光,要做书面东西,显然还是她这边的要求,或者说主要还是她女儿的事,但他们能这样齐双双地面对我确定这些事,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为人,所谓“明人不做暗事”,然而,这仅是面上的平等,实际在约定条款时,有可能难以兼顾到双方,这是因为各自的财产不对称而导致的。虽说他们两人都显得很通达的样子,但毕竟那是简单的或者说是朴素的想法,要在法律上明确一系列问题,就不能一团和气,如果我也跟了他们一样,你好我好,一旦出了事,我这个动笔的,那可不是被人背后骂的事,甚至是要承担责任的!
既然有些事不便当面提问,那就在做材料的过程中逐步解决。就此,我开始放松了心情,把话题转到其他方面,他们以为事情就是这样了,开始劝菜,同时把话题移向了我那位同班阮晓娟同学身上,说今天我还有一个任务,要让我为之介绍对象。
一说到要为阮同学介绍对象,我很诧异!因为我是认识她老公的,是开公司的老板。一提到这话题,阮同学马上呈悲伤态,老公半年前因为肺癌走了,至今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独自经常会情不自禁发出哀嚎:男人不该这么早就走了,避下她一人在世!
我对这边的一对人说:“像你们这样两人在一起是难得的好事,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缘分的。”在一定程度上,我这是在推卸责任。心思,人到了这把年纪,不说找到情投意合的,大致合适的人都是难得的了!即使是眼前的这对人,不也还有今天需要咨询和解决的问题么!
阮同学是被拖了来的,一是散心,二是人多有话说,或许是为了找到更好的事由,阮同学说她今天也有问题需要咨询,说的是在这个月头上,媳妇给她钱时说:“这钱是作为媳妇个人给她的,不是公司的钱。”当时她就来气!心想,公司是她和老公创的业,艰难时一家一当全在公司里,公司经营正常后,老公曾不止一次提到,要每月给她开工资,当时她并不在意。老公临走前,把公司的股权都转给了儿子,按说这股权不也是她的吗?每月惯例给她的钱,是老公在世时就有的,她认为是公司应该支付的,现在怎么说成是你媳妇个人给我的钱?
我知道她也就是这样说说而已,是为今天到场找个话题而已,然而,既然提出来了,我就得回答,当然回答的效果不是让她“依法办事”,不能让她以为我当真了,我成了没事找事调词架讼的人了。应该说,这位阮同学的经济条件是不输在场人的,她应该是不缺钱的。但到了嘴上依然是正题正说:“你说的是对的,老公在公司的股权也是你的共同财产,在转给儿子时应该征求你的意见,得到你同意,否则就侵犯到你的权益了,问题是,相对你儿子和媳妇,甚至是孙子,你会较真吗?你会做得出吗?而且,既然转让股权构成侵权,你须得在一定的时间内主张权益,否则就逾诉讼时效了,权利放弃了。”
她也就这样一提,我也就是这样一说,为了避免冷场,我问她现在每日里忙些什么?她是有专业的,老本行是在乐队里拉大提琴。这样一方面转移了话题,说明我不当真,另方面也融洽了气氛,空间里虽然只有四个人,却有了最能代表艺术形式的音乐和绘画在场,试图为她的心境和到场制造些轻松的气氛。
我和这位阮同学不只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曾在学校办的乐队里一起学过乐器,她比我学得认真,后来给省剧团招去了,这在当时很让我们羡慕!老公是剧团里的灯光师,她的手机里有一些在聚光下的独奏图片,我说这是你老公私心,用舞台追光灯,赢得了你的芳心。后来老公留职停薪下海开了公司,再后来她也离了职,但乐器专业一直没有丢,经常参加专业非专业演出,只是不再作为谋生的行当了,而是作为一门技艺或爱好展示。
散席后,他们“夫妻俩”一辆车,阮同学与我是同方向,就由我顺带送她,他们两人代阮同学表示感谢,笑着对我说:“你可以仔细听听她的要求,务要帮她物色一个,君子要有成人之美哦!”
回头的路上,我俩免不了说到他们两人的事,我突然想到那些当面不能提的问题,即使是私下,我也是不便向她或他提起的,他们是“夫妻关系”,互通了内容,我就尴尬了!阮同学与她是最要好的,借助她问一些问题比我更合适。于是,我把话题移了上去,我说:两人领证是因为拆迁引起的,万一证领了,房屋不拆迁了怎么办?坐在副驾位置上的她接了我的话说:她还担心,即使拆了,得了补偿款,万一男的不买房怎么办?这话虽是她说的,却也正是我进一步担心的!而即使买房,还有面积大小问题,再还有装修问题,也需要一笔钱。席间,曾向我们展示了现在俩人居住的房屋,那是作为值得夸赞的景象,方方面面条件都是很好的!对于他来说,何苦再去买房!阮同学又说:她认为,即使用拆迁款买了房子,她也不会去居住的,要求买房子也就是为了平衡一下面子上的事而已,不能让别人认为:女方接受了一个两手空空的男人——图他什么?这位阮同学竟有这样的见地,真让我刮目相看!
一路上,一系列饭桌上不便提的问题清晰地摆了出来,但事情肯定不止这些,一旦领了证,成为法律上的夫妻,无论是对婚前的还是婚后的财产,当时认为明确她了的事,难保没有争议,多少年之后,有可能当事主体已经不只是她或他了,而是各自的子女参合进来了。话到这里,她感叹到:“本来要领什么证?两人就这样过过日子么算了。”
我没有接她这个话,假定她的内心还想再次找人,眼见最要好的人遇到了合适的人,依然有这么许多麻烦事——是否会由此却步?想到她在吃饭时,说到老公走后的悲痛和孤苦样,我不便把这一切说得太透,如果我是一位医生,遇到的可都是病人!应该承认,他们这对人,到了这年龄段,是彼此找到的最合适的人,但愿他们俩人是圆满的,能顺利过好这个“说开了”的关,这对边上的阮同学从丧夫阴影中解脱出来也有好处,因为生活是需要不断有新的希望来充实的。
作者:毛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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