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雪,总是让人心心念念。
当灰白的天空酝酿了一天的阴霾,低垂的云,用力下压,压到树梢,这时天气会骤然变冷,催归了鸟雀,鸡鸭,也耳语人们,晚来天欲雪。
天一擦黑,雪就从天空的网眼里逃出来,窸窸窣窣,跌跌撞撞。先是雪粒子,砸在人的衣襟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不一会,大地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轻软细沙。儿时的我喜欢在薄沙上走过,看自己留下的脚印的暗影。也喜欢即兴在上面画画儿,不过才一会,所留的痕迹便被覆盖无踪。
有时站在雪里,傻傻的看雪簌簌地落下来,竟然不想回屋。爸爸喊我快回去,一边笑我贪玩,一边把我冻僵的小手放在他温暖的手窝里。
不一会,雪粒子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雪越来越大了。
下雪的乡村是寂静的。昏黄的灯光填满厨房,白雾一样的蒸汽在窗口和门空里升腾,随即缓缓地飘进雪的舞蹈中。屋内安暖如春。
一家人围着锅台旁的小桌吃晚饭,讨论着雪,讨论着明天的情景。
下雪的夜晚,天空很亮,好像有好几个月亮,把大地照得一片通明。我问妈妈,为什么那么亮,妈妈说:“下雪是晴天,不用问神仙。”我不懂,还问,妈妈说雪下得大了,明天一定是晴天,下雪的夜晚就像晴天一样亮呢!我母亲大约也爱雪吧。
在香甜的睡梦里,也会猜测雪与大地怎样的亲吻,猜测明天大地焕然一新的景象,猜测在洁白的天地间行走的神奇。
树枝的咔吧声,告诉我雪还在神秘地装扮着大地,它带来的物资太多了,有些过了头。
早晨起来看吧,雪果然住了,太阳已露出甜甜的笑脸。雪已足足一尺厚。鸡窝、猪舍、房顶,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被,连树上的枝枝叉叉也不例外。“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多么让人惊喜的美景啊!
大人们这时就要忙碌着扫雪了,去晃动树上的积雪,去捡拾被雪压断的树杈。如果恰巧是在周末,孩子们则欢欢喜喜地跑出去,呼朋引伴,玩起了打雪仗、堆雪人、造雪桥的游戏。不断接触雪的手,通红通红,反而不凉,热热的,冒着气。
吃过早饭,我们几个孩子踩着会唱歌的雪,去到村里村外游玩。最喜欢的莫过于钻到竹林里“探险”。
我家西侧有一片多达五亩地的竹林,一夜大雪过后,竹子被压弯了,尤其小路两侧的竹子,它们为小路搭了一条长长的绿色回廊。碧绿与纯白交映,仿佛神仙洞府。我们钻进这样的绿色雪洞里,既好奇,又害怕。有时一个调皮的孩子突然晃动竹竿,雪猝不及防地落进脖子里,凉得透骨,接着,又有人故伎重演,我们乐此不疲。笑声震飞了越冬的鸟雀,我们因而互递眼色,静心嘘气,若衔枚偷袭的士兵,向竹林深处走去。尽管我们处心积虑,那鸟儿仿佛洞察一切似的,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一无所获。
很搞笑的是,有一个男孩,丛竹林里钻出来时,冷得发抖了,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不在棉裤里,而是插进了外面的裤子和棉裤之间,这让我们大笑不止,他一定是太急于玩耍了。
如果不是星期天,孩子们则会结伴去上学。
穿上高筒胶鞋,背上书包,手里拎着妈妈做的带气眼的棉鞋(那时很流行的一种款式哦),我们在路上不急不慢地走着。在雪上行走稍微吃力,但我们都快活得很。
到了学校,换上暖暖的棉鞋,心里美美的。
儿时的冬天,除了雪还有雾凇,它是魔幻的雪。它让干枯的树枝不寂寞,让爱美的垂柳一身披挂,像“着孝三分俏的女子”,更显娟美。榆树、椿树、楝树们唯恐比不过柳树的美,它们都擦了白粉,穿了纱衣。人走在树下如入梦幻的仙境。路旁的枯草也一反往日的落寞,精神抖擞起来,白纱的轻衣显得清雅美丽。我喜欢摘一株草茎,轻吹霜花,看它们魔术般地消失。可惜这么多年没见过雾凇了。
天冷欲雪,不知高楼下的矮树间,会看见雾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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