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印象

    为了观赏武夷山的风景，我特意在网上订了一间面朝大王峰的客房。大王峰是武夷山景区第一峰。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可以随时坐在房间或躺在床上透过玻璃窗静观像一幅画似的大王峰的雄姿。入住酒店后才知道这纯粹是商家提高房价的噱头。我来到景区早出晚归，精疲力竭，动辄卧床不起，呼呼大睡至天放亮，打开窗帘，匆忙瞥一眼窗外的大王峰就要赶往景区。其实大王峰离我住处的直线距离很近，日程安排却让我们彼此鲜少见面，唯有夜晚我的呼噜声与大王峰同在，使隐匿于黑暗之中的它不会感到孤独寂寞。

    我这个年龄登攀武夷山第一险峰天游峰还是十分吃力。从山下至山顶共计八百多个台阶，除个别路段是用条石铺砌外，基本上都是人工依山岩凿出的上山踏阶。平素我一直在打太极拳和走路锻炼，储备了登山的体能，即使山岩陡峭险峻，身体上行挪动时，支撑且迈动的双腿仍然显得非常有力，唯一不适的感觉就是闷热。

    阳光灿烂，我和其他游客一样，会时而仰头于蔚蓝的天空，期盼有一丝半片云朵路过，能给予我阴凉的庇护，目及天际，望眼欲穿，除了刺眼的日照以外，只是想想而已。天气炎热，可以接触到一路上不同层高瞭望平台上三三两两休息的游客，他们拍照山水美景的同时，也不忘等待或寻觅山谷里的凉风。我对他们堵在弯曲山道上影响行人走道开始不解且有些恼火，当听到少年在山上呼喊慢腿落后的父亲快来纳谅那稚嫩的声音时，我才幡然醒悟过来，明白了山风是如此金贵，还有嗜风如命宁愿挡道挨骂也值了的游伴的需求心理。

    途径遇水有洞的地方，也多是游客集中的区域。我挥汗如雨，难以承受暑热天气的侵袭，遇水洗脸已经成了习惯。我也和来来往往的游客一样需要乘凉，这似乎成了上山游玩的第一需要。

    在九曲溪上漂流，两岸风光秀丽，有七十分钟时间让你沉醉于山水画廊之间，面对光滑的悬崖绝壁，你会有抚摸或攀爬的内心冲动。撑竹筏的两位艄公一前一后站立着，都是三十多岁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手中的竹竿超过他们的头顶。顺水而下多有弯道和急流险滩，他们手里的撑竿会随竹筏的漂流，一会儿埋入水中，一会儿又顶在坚硬的崖壁上。

    我们同行的人有八位，这是搭乘竹筏规定的最大承载量，每人坐在一张竹椅上，遇到湍急的水流，水会漫过竹筏，这时候，艄公就对我们喊：抬起脚！即使如此，总有躲不过的时候，鞋袜湿透。

    带把雨伞在身上，一是防晒；二是防雨。对我这个北方人来说，很难摸透南方天气的脾性。用唐诗人刘禹锡的“东边日出西边雨”的诗句来描述乘坐竹筏漂流的情景再恰当不过了。上竹筏时面对明媚灿烂的阳光和无云的湛蓝天空，手撑雨伞为的是遮住阳光的暴晒，行至中途云遮住了太阳且有微风拂面，收伞自在其中。没有了负重，坐在竹筏上观周边景致更显视野开阔。大家用得最多的就是频频指点的手指。虽然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不相识，但是目遇美景，不自觉地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杰作，一竹筏的人彼此之间有了信任感，相互间不自觉就开始搭话。交流成了远离陌生的沟通，连艄公也被深度感染，操着竹竿，兴致盎然融入到攀谈的行列里来了。

    溪是浅水的意思，即使河面宽阔，看似水流湍急，眼见年轻的艄公用竹竿就能探路并且自由摆布竹筏行驶。我生平走过许多景点，却在武夷山第一次享受了漂流，见识了具有生命力的溪水，在内心深处，把我多年以前对溪水的浅显理解作了极其深刻的诠释，知道了河水和溪水的区别。

    天空忽然飘落下来几粒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脸上，仰头观望，乌云从山谷四周聚拢过来，其行驶速度之快令我联想到《西游记》里那些驾云头的情景。雨点逐渐增大，竹筏上的我们已经乱作一团，有伞打伞无伞扯衣遮头蒙脸，就是我们此时的真实写照。撑筏的艄公却淡定从容，见多不怪，手中的竹竿在雨水中忽高忽低，没有丝毫慌乱。我定睛于艄公手中那根上下翻飞的竹竿，用顶天立地来形容他似乎不为过。我知道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雨水没有停下的意思，好似在有意阻止我们已经形成的热闹场面。群山环绕，周围都是高耸光滑的崖壁，急匆匆流下的雨水都俯贴在崖壁上冲进九曲溪，溅起的白沫围住我们的竹筏不愿散去。崖壁上除了流水还有可数的孔洞，这些孔洞在溪水转急弯的崖壁上更多更密。艄公举起竹竿顶住崖壁，让竹筏躲避碰撞，竹扞不偏不倚正好插进崖壁的孔洞里，艄公借力撑住竹筏转向的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崖壁上这些孔洞的来由。这是艄公历年历代用汗水创造的奇迹，也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珍贵文物。九曲溪水长流，而艄公换了一茬又一茬，从年轻健壮到年老体衰退出这个出力的行当，岁月的痕迹犹存，留下崖壁上的孔洞，也不知是多少年的杰作。今天艄公们仍然能把竹竿准确无误地插进孔洞里，轻松助力竹筏避险，确保乘筏游客的安全。相信随着时光慢慢流逝，经过代代艄公们的努力，崖壁上还会继续留下更多的孔洞。

    雨过天空格外晴朗，移动的竹筏或在水上颠簸，或在顺流打旋，却丝毫不影响我们观景的兴致和热情。静谧而安详的大自然，为我们呈现出来最美的山水画卷。灰蒙蒙的远山影绰迷离，宛如仙境，除了无尽的联想可以恣意潇洒自如地在九曲溪上穿越之外，一竹筏人皆流露出不能腾云驾雾的遗憾。沐浴清风，身处绿水青山之间，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又逢流云低垂悄无声息地从我们身边滑过，令我坚信到了仙境。想那沿岸葱绿重彩之中必有仙风道骨出没，我聚拢双手拼尽全力高喊，群山似在震撼，眼巴巴期望奇迹出现，神仙能显出真身。跟风是人类的自然本能，循我余音，竹筏上的所有人都喊起来，南腔北调，杂乱无序，神态又十分认真。尤其是小孩子喊得最为卖力，连续不断近乎疯狂尖叫，嗓音听来都已嘶哑。一筏人此起彼落费力的结果换来了山谷中传来的阵阵回音，还有盘旋头顶那几只被惊飞栖息的无名小鸟。

    何时才能脱胎换骨，得道成仙？连撑筏的艄公也被感染，对我们说，从已退休的父亲手上接过竹筏撑杆好几年了，要放弃撑筏的老本行，一直想要成仙，图个人生清闲，来来回回穿行在茫茫的仙境之中，可终究未能如愿。艄公说到这儿，面对湍急的水流和身边画一样的美景，摇头叹息。沮丧与无奈令他苦笑。我只能安慰他说，机缘未到，继续努力等待，神仙就在眼前。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还是欣然接受了我的建议。他说，试试吧！

    乘筏的孩童大都是小学生，自然也加入了大人们关于神仙讨论的话题中。眼前的青山绿水，云来雾去，最能激发人们的各种想象。大家频频指点从山谷飘逸灵动那似龙非龙的景致，兴奋异常。一位银丝飘逸的上海老人笑得十分灿烂，透出了人生被遗忘多年的质朴和率真。

    从九曲溪抬头寻找先前费力爬上的天游峰需要艄公的帮忙。想起漂流前，我除了站在天游峰上观赏层次分明叠翠起伏的山峦之外，还可居高临下目睹山谷之间九曲溪上竹筏繁忙的漂流场景。这会儿，竹筏上的我们也成了天游峰上游人们频频指点的看客了，自然喜不自禁，多了一份被人牵挂的自豪感，很值！

    这里上山或者下山都没有索道，没有人为的设施，虽说有些不方便，但是终究保留了最朴质的自然美。迈动双腿，拾级上下，抚摸年代久远斑驳的树木，倚靠在休息平台的栏杆上，任由山色美景的绿网紧紧包裹，想过往经历，叹人生之短暂，感慨颇多。

    武夷山是朱子理学的摇篮，林中小路悬有明显的纪念馆招牌。因时间仓促未能去参观，我心中留有遗憾，也只能择期再去游览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