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

你可曾俯伏在地，把耳朵贴在地上听？

浅棕色的木地板在你眼前扩展开来，变得宽广，纹路清晰。地面传来你平时从未察觉过的震动，通过耳蜗和颅骨直达大脑。

致密的固体是作为机械波的声音最好的媒介，比起在空气中，我认为更应该贴着实物去听，贴着地面去听，这令人感到莫名的沉稳、安宁。

我像一块狗皮毯子一样摊在地上，想起了童年时代趴在高高的草丛中的景象。长长的青草漫过我的整个身躯和视野，凉凉的草芒扎得手臂有些痒痒，翻过身去，当时的视野那么清晰，头上只有环抱的草叶和一片蔚蓝的天空。草和露水的气味混合起来，那温润的芳香萦绕在我的鼻腔。

风吹草叶的悸动，近在咫尺的昆虫的鸣叫……远处，还有人隐隐在呼唤。

那时楼下住着一个信奉耶稣基督的老太太，是我黑皮肤戴眼镜的体育老师的妈妈。她向我问好，父母也很尊敬她，总是教育我走路轻一些，关门轻一些，可别吵到她。

晚上我侧躺在床上，隔着楼板和床板，下面清晰地传来一家人合唱圣歌的声音，这对于我而言全然是一种独特新奇的体验。里面有男人，有女人，我试图听出我的体育老师是不是也在里面。他们大概是手拉着手，围城了一个圣洁而平静的圆圈。

他们那时觉得头上就是慈悲的上帝，侧耳倾听着他们的赞美诗。其实他们的头上仅仅是无法对此给以任何福报的我。不过，如果上帝存在的话，那么彼时他正和我在一起，听。也许，那是我此生与上帝距离最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