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胜防的感冒,让我又喜提了两天假期并且从周五躺到了周一,之后又昏昏沉沉渡过了三天。测了两次抗原为阴性,但我笃定是再“阳”了(无法判定是第多少次阳了),一则是症状极为相似,高烧外加肌肉酸痛,且与以往的感冒不同;一则是家里的试剂放了太久有可能都失效了。自从三十岁之后,我每年几乎都要感冒数次,可能因为得过肺结核的缘故从未咳嗽,但每次感冒都反反复复折腾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彻底痊愈,当然这与我不吃药也有关系。不吃药也主要顾虑药物对于肾脏的损伤,而多囊肾之所以称“富贵病”也正由于此——需要精心的照顾,不能过度的操劳,合理控制饮食的同时最重要的是少生病,因为吃药病好了伤肾,不吃药病好得慢伤身。于是在这无法遏制的循环中,我身体的基础也在逐步的削弱;在这无法遏制的衰弱中,我的身体逐步出现各种奇怪的病症,例如高血压、神经痛、腰痛、腰腿发冷、易感冒、易疲劳等等;在这无法遏制的病困中,我少有一天是无病无痛的,整个人也总是被阴郁笼罩而变得悲观以及暴躁。这让我有时候会变成一个怨夫,怨愤这身世的不公,怨愤这命运的针对,当整个社会莫名地掀起一股活在当下的热潮,都在与传统的年轻打拼、退休享乐的生活模式对抗时,我却早早丧失了对抗的资本,我以三十多岁的心带着一副六十多岁的身体苟活于世,还要强装乐观的态度与欢乐的心情与同龄人同行,这让我倍感疲惫,倍感艰辛,倍感绝望。
当然,这样的想法是十分偏激的。常年的病痛让我早就把住了自己心态的规律,当身处病态之中,所有的想法都是灰霾的,都是冷漠的,都是无路可走的——都是自己臆想的。它是出于事实,但却远远夸大了对于结果的预测;它是出于事实,但却远远未基于全部的事实;它是出于事实,但却远远没有考虑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所以,每当有这些想法,我是不怎么相信的。但在病痛之中,对身体支配权的争夺往往却是感情占了上风。所幸的是,在成年后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而鲜少向父母示弱的我终于在身边就有了可靠的支持,我感激身世未有干扰,感激命运尚有眷顾,感激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无论是孤独亦或是繁华,无论是需要与世界联手或是对抗,都有与我不离不弃的爱人陪伴,让我不至于止步不前,不至于误入歧途。
于是能够在病愈之后很快恢复温度,恢复对这世界的热爱与关注,恢复对于自己的审视与反思。2008年的夏天,在检查出肺结核与多囊肾之后,我和我的家人都没有太多关注后者。反倒是在肺结核的事情上做了许多的工作——一是治疗,二是恢复,三是保密。那个年代肺结核虽然已经不是“人血馒头”的噩兆了,但这种观念的改变也就像之前所提及的,不是那片地方或那个领域的人们是没有做出与时代的大潮相适应的改变的,所以在唯恐被退学的担忧中,父母亲让我对一切与肺结核的事情都保密,这也让我一度觉得有些对不起同学。而可能是由于那段时间对于生活的严格控制,多囊肾的进程几乎让我们没有感到任何变化。毕业后,我带着一身反骨拒绝了保研而连续考了两次研究生,都以失败而告终。我自然没有脸面一直考研啃老,但错过了保研也错过了留校就业的时机,找工作就成了一件难事儿。在父亲的介绍下,我远走他乡去了江苏做自己本科专业工作,半年之后又带着一身反骨拒绝靠关系待在自己不喜欢的阵地上,只身一人回到老家的省会打工,一边打工一边考公。3个月之后,我顺利通过笔试和面试,进入了位于省会的一家省直属单位。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当年考上了本科。考本科还有些许遗憾,因未能如预期,而考公却甚至超出了预期,因这千百人的独木桥走过了。父母自然更是欣喜,直接让还在打工的我辞职回家,庆祝一番也是收拾一下行装。那个年代,尽管有的人深深鄙夷甚至深恶痛绝,但公务员总是让人羡慕、让人妒忌、让人有种翻身挺胸的骨气,让人一边骂着一边又“真香”的求而不得,所以我能理解父母的欣慰与欣喜,当年高考的差强人意似乎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而我自己说不开心肯定是假的,想回家的心情也绝对是真的,这疯狂生长的喜悦就像埋在地底下的春笋一般,早已积攒了能够顶破天的力量等着那最后的一道入职通知。可飞得越高便会摔得越惨,憋得越急便会伤得越重,高速冲撞的我在体检的时候装上了制度的南墙。“体检未能通过”,让我和我家人都撞得头晕目眩,活了半辈子的父母都没听说过会因为多囊肾这么一个“四不”的病被宣告此路不通了。“体检未能通过”,连用人单位的经办人都无法相信,这面试的时候挺阳光、挺活泼、挺醒目的一个小伙子,怎么竟身怀“黑户”。多囊肾终于一下子找足了存在感,直挺挺地立在公务员的道路之上,堵得死死的、水泄不通。然后便是连续的交涉。母亲为了这事儿与用人单位多次沟通,还亲自跑了一趟省城,可明文规定就是写的清清楚楚,这个病不予录用。母亲却没有放弃,她提出再次体检,并且做了“万全”的准备。而这一申请也让用人单位有了意识,出于我们都没有想明白的原因,接受了二检申请,但同时派出了省纪检人员同行。这对于一位刚出大学的青少年而言是多大的阵仗又是多大的重视,我现在也无法准确的评估,但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显然是足够震慑的,当然对于从小接受传统美德教育的我而言也是无须震慑的,对于尚不熟悉公务员系统的我而言也是谈不上震慑的,因为当时的我甚至都不太清楚纪检的身份具体是做什么的。于是在我一贯的良知之中,在医生充满同情的叹息之中,在同行客观严肃的审视之中,我没有去碰裤子口袋里边的红色纸袋子,也没有恳求医生给我的检查结果做一些微调,更没有向同行许下未来敬业奉献的承诺,我懵懂地接受了“未能通过”的二检结果,我清晰地听见母亲的痛哭以及朝着我父亲激动的打骂。我在家中看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没有任何动作,甚至也没有哭,我没有任何想法,就觉得很累、很困。
那年,我家的小狗下了第一窝狗崽子。这狗狗自进入我家,便一直是我们的欢乐源泉,是如同我们家人一般的存在。新生命带来的感动让我们一家终于从悲伤之中走了出来,母亲看着一个个可爱到让人窒息的小狗崽,也终于开了笑脸,也终于把那个无法回避的话题像拎狗仔一样拎了出来——工作还是要找,家门还是要出。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公务员一条路,我儿子能考上公务员自然也能走上其他成功的路。这是一种迷信,也是不可或缺的信念。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们总会听到和看到许多的故事,故事里如果少了一些波折便难免让人觉得乏味。我不知道我这考公的经历算不算得上一道波折,但至少在此后我与少有的几位至交谈及之时,都会让他们有些许唏嘘。那么即便算不上一道波折,也算得上一番际遇吧,否则我也遇不到他们了,自然也遇不到我的爱人。人生只有一次,这意味着许多选择是无法通过验证其后续来证明其对错或好坏的,所以常有人劝我“所谓的最好都在当下”。其实,既然无从验证,便不存在多一个结果,便也不存在现在或过去或未来更好一说,便也更不会有最好一说,好与不好,只不过是与他人对比,可一旦陷入对比,那便是无止境的自我否定了。而我与我爱人常讲的是知足,如同我于她而言,比我更好的大有人在,她于我而言,比她更好的应不会没有,但所谓知足,是珍惜当下之所有,乐于当下之所处,需要的我们共同去争取,已有的我们尽情去享受,能够维持我们满足地、快乐地生活下去的,一定是有个限度的,就像让我们吃饱穿暖玩够的,一定也是有个限度的,反倒是想要喂饱人的欲望的,那是无穷无尽的,可如果你醉心于欲望,在不断获得满足快乐的同时,却要面临生存的基础条件,能缓解你饥渴欲望的,不一定能够让你的身体机能存续,在填补欲壑的同时,要么会造成资源浪费,要么会损害他人权益。而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看我们自己想如何选了,但无论如何,我以为,生而为人,都应以不恶意妨害他人、不蓄意破坏自然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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