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

作者: 衣凌 | 来源:发表于2019-10-11 14:12 被阅读0次

          小桃

      我对小桃这个人总有一些特别的感情,时常记起一些有她在的场景,如果要划分为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认为她的出现应该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更为贴切。我们在一家面包店里工作,我先来,她后到,从不认识到认识。到最后她什么时候离开了我都不知道。所以从来不曾记起,也无从忘记,只是我记得的却从没忘却。

      那时大家都叫她小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知道她叫小桃,但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她有个姐姐,和她一起来了这家面包店里做服务员,大家叫她阿桃。她姓姚名小桃,但她姐姐并不叫姚阿桃。

      今晚我正好路过一个分店。每当这个时候,总会选择到店里面去坐一坐,和店里面熟悉的人聊聊天,仿佛自己就是这个店里的一部分一样。我不知道这种做法,对不对?但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做得久了,总是有一些优越心理,这是人之常情。

      我走到面包店门口,抓住玻璃门的把手,推开门走进去。店里是两边一字排开的三张桌子,六个吊椅,中间是过道,里面的柜台陈列着面包糕点,这都是每天由总店送过来的,到了尽头是收银台和吧台。我一抬头就看见小桃坐在角落的一个位子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尽管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过她了,她正半躺在摇椅上把脚伸到对面的摇椅上摇晃着对面的摇椅。这摇椅就是用两根绳子在天花板上吊下来,吊着一个竹子编的椅子,一张桌子的两边各吊一个椅子,一个椅子能坐两个人,绳子上缠绕些装饰,很有些浪漫的气氛。小桃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打开的雪碧和一些吃剩下的面包,就不太雅观了。她那半躺着的姿势表现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很是享受。

      在晚上九点多的这时候,也就两桌人。等我走到她桌子前面,她好像一下子认出了我,那双白色的布鞋便一下子落下去,踩到地板上,接着用俩手撑着摇椅把身子正了正,快速地抬头向我看了一眼,并不说话,很有些尴尬了。

      这时,她不在这店里工作已有三个多月了,刚开始也不知道她不在这里工作,只是觉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她了。后来,无意中听到她们说小桃去了别的地方了。她姐姐倒是还在这边上班,经常都能看到。她长得微胖的脸,和微胖的身材,人也不高,和和善善的,看起来像个好相处的人,实际上也这样。

      阿桃现在是收银员了。收银员比服务员高一个等级,店长不在的话,店里就是收银员最大了。这时她在收银台里坐着,在抄写着什么,抬头看了看我。

      问:下班了呀。

      我说:是的。

      等我回答后她又低下头拉开抽屉找着东西,看起来有些繁忙的样子。

      这么晚了还过来呀。站在里面吧台里摆弄着杯子的阿秀问我。

      我说:哦,我路过这里。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往前走。阿秀弯腰低头在找着她要调理的饮料,没有再回我的话。到了小桃的面前,我停下来问道:小桃好久不见。

      阿秀有些惊奇地说:小桃你都还认出来?

      我没有留意到她什么时候站直了身子,用一个长长的匙子搅拌着一杯饮料,在繁忙中还答理着我。我对阿秀笑了笑,并没有说话。阿秀看着我,也没有说话。我就在小桃对面的摇椅坐下来,看着她轻轻地摇着椅子,仿佛我的到来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我便很散漫地问了一句:在哪里混了?

      她摇了摇头说:在凤凰园。同时嘴角上也挂着微笑。只是我觉得这笑很是惨谈。我想到自己有时也有这样的表情,往往都是无奈的表现。

      我又问: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像公园什么的。

      她停了停,好像要回想一下,竟然一时回答不出来,说:没有没有的,所以放假了都过这边的多。

      接着我们都没说话了,她的话不多,至少我见到的她都是给我这个印象,我想,也许是和她的个性有关系吧,总是有些腼腆,加上她人长得小个,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些自卑呢?在这无聊的时刻,突然有个想法从我脑海里飘过。那就是,她总是显得腼腆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这好像也正好和她的身材相呼应了。

      那时一起上班时的一个情景也悄悄地翻了出来,那是一个早上,我从工房送面包到另一个分店去。那是二分店,要比这三分店大上一半,格局却没有多大差别,基本上就是多了些摆件。在那店里,刚好碰到小桃站冰箱面前,打开了冰箱,拿出几版冰块来,然后蹲在冰箱面前,把冰冻出了一小格一小格方块形状的冰块敲落在一个小胶桶里。我把拉过来的面包都交接好后,看她还在倒着冰块,我就主动走过去给她帮忙,一边说:我帮你吧。

      她说:嗯。

      我也蹲下来,在她边上拿起一大块冻出方块形状冰块的模块,学着她的前后的扭动几下,把能松开的冰块倒进桶里,有个别冻得特别结实的冰块,就只能敲动一下或拿东西敲一下,才能把它倒出来。我也是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把这一排冰块给倒完,我一边把空着的模具往一边放,一边伸手要拿另一个时,我没有回头看,碰到了小桃的手。当时,她已经拿起的冰块离地有20厘米高了,这一触碰双方都吓了一跳,她一下子收了手,手里的冰块掉落在地上了,许多小冰块震动松开了,散落在地上。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依然把散落的冰块处理了,把剩余的冰块都装了桶。

      我站起来了说:对不起了。

      小桃说:没事。

      想想那时她是刚来上班,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见过两次,也少说过话。后来知道,她是不太说话的,偶然也听到工房那些男的说小桃这个人不爱理人的,很难相处。当时感觉他们说这话也很奇怪,我想着自己也不用理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管她难相处还是好相处呢。加上也不常见到她,时间一长都忘了店里还有她这样一个人呢。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以为她早去了别的地方了。有一天中午的时候,却在工房的水池边碰见了她,当时她拿了几个圆的胶盘来水池旁冲洗。我正好站在那里清洗些杂物,便给她让开了。一来是我清洗的差不多了,二来也是有意让着她。她开了水,又关上了,我虽然纳闷,却不好意思多问她。不曾想她回头来叫着我的名字问:洗洁精是哪个。说完之后,就一脸的笑容了,那笑容腼腆,又显得真诚。我当时脑子里空白了两秒钟,我都好奇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指给她知道,是左边白色瓶子的一个,右边的是漂白水;这个只有面包房的人才知道。原因是这两个桶里都没有字,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买来的。看着她那笑容,我好像非得找点话来聊聊才行。问了她一句:你到总店来上班了?问完之后我也觉得这话实在是愚蠢。

      她一边冲洗盘子一边说:是呀,老板娘说我都没有来过总店上班,就让我来了,说可以多学一些东西,就是离宿舍太远了,上晚班都回去得很晚,那时候街道都没有人了,觉得挺不方便的。

      我没想到她一下子跟我说了这么多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说:这边是比较忙的,不过和姐姐一起也好的呀。说了这话,我觉得我再也想不出别的话了,就想走开了。

      她回头看了看我说:还行,还有小燕她们,我们都住那边宿舍的。

      我便停下来听她说完话。我又问了一句:你们一起下班的吗?

      她说:是呀,我们都一起的。小桃说完把水关了,把盘子拿起来又说:我洗好了,先回去了。

      我看着地上被我撒了好多水。担心地面太滑她摔跤了又说了一句:嗯,小心地滑呀。

      她说:嗯,好的。说完便走出了工作房,回到店里去了。

      我又回到水池边来清洗杂物,这时胖子走过来在我耳朵旁神秘地小声地说:又在泡妞,师傅回来了。我吓了一跳,但一面又以为他是骗我,他是这师傅最喜欢的人,常对人说他聪明勤快,连老板都对他刮目相看,可实际上不是如此,时常喜欢搞这种恶作剧,来欺负新来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师傅真的在架子上拿了个白色的高纸帽要戴起来,一面问:吃饭没,快点了,吃完烤面包了。他便拿起自己的饭盒吃起饭来。他这是多此一问。我竟想得一句话:小人有权利就会放肆自己,大人有权利就会克制自己。

      我们也走过去,拿起自己的饭盒,打开盖子准备开饭了。

      我不禁想起了这些往事来,就这样,我们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听到小桃的问话:阿燕还在这里吧?

      我听到小桃的问话回过神来,脑子里便飘过了阿燕的模样,她人也不高,微圆的小脸上长着些许青春痘,说话的声音是尖尖的。

      我说:在呢,下班那时还碰见了,我们说了一会话,后来她说要回宿舍看电视去。

      小桃静静地听着,摇着的椅子也慢慢停下来,说:我也有很久没有看见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我好像被她这话感动了。想着打工这么长久的日子里既赚不到钱,也看不到有什么希望,只有无休止的日夜的忙碌着。曾有何时?谁又管谁过得怎么样呢?我正独自感叹。一回头,看见老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老婆,也就是老板娘。我自然的有些紧张,问了一句:老板。他看着我们微笑着说:嗯,俩个人在这里摇凳子啊!他说完这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交给阿桃就离开了,老板娘也跟着走了出去。

      阿桃走下来在距离我们比较近的一张桌子旁停下来,靠着桌子的边沿和小桃说了几句话,意思是征求她的意见,问她要去哪里玩会,还是和她们一起回宿舍之类的话。阿秀也走过来和我说了几句,聊一些我上班的情况,很是关心的样子。我也知道阿秀是个热心肠的人,她不但样子长得好看,人也特别好。

      快十点了,大家都要下班了。我也要回去了,对小桃说:我先回去了,有机会见。

      小桃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我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可能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想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大家只是随便应付而已。

      阿桃看着我说:欢迎再次光临。我以为她对别人说的,回头一看没有别的客人呢,对她笑了笑,感觉她这话说得很真诚。

      阿秀重新检查整理一遍桌子椅子,看见我转身要离去,便向着我走过来说:回去了?

      我说:是的,先回去了。

      走在路上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苍凉和失落。感觉阿秀有话要对我说,也不一定,而我因此我应该要说一些感激她的话,感谢她对我的关心,也不尽然,还是留些遗憾落些悲痛为好。只痛恨自己年少,却没有作为,连连简单的谈话都没法清楚地表达。

      过了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我送面包去二分店,这次又看到了小桃。

      她的双手趴在玻璃桌面上,低着头压在手背上,头发垂下来几乎遮住了整个面部,从身型看来很像小桃,但隔着一个放蛋糕的玻璃柜子,看不太清楚。我一停好脚踏的三轮车,往店里一看就看到她了,这时候还没正常营业,也没客人过来,整个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用餐区,显得特别明显,但是必须得进了店里才看得明白。

      我端着面包,正要往店里面走进去的时候,阿闲正好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伸手接住了我端着面包的盘子,给我帮忙。她一边接住盘子,一边说:来,我帮你。

      我说:好的。

      我又赶忙开口向阿闲问道:那个是小桃吗?看起来好像啊?

      她有点惊讶地说:她就是小桃呀,你认不出来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我这边事情都忙完了。我便向小桃坐着的地方走过去。心里一面想着:她今天怎么了?想着想着,就走到她身边来了。

      我不由得冒失地问了她一句:今天不用上班吗?

      小桃说:我旷工。她抬了抬头说完又低下去,好像单听这声音,就知道说话的是谁,也不用认真的看着我。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一那眼睛里红红的,布着血丝,像刚刚哭了一场的样子,我看得十分真确。

      这时阿闲也走过来,靠在小桃边上站着,说:你还要过三分店吗?

      我觉得这肯定是对我说的话,我说:还要的,每次都是两个店的东西一起送的。

      阿闲说:那你要先过去了吗?

      我说:我得过去了,他们那边也快开门了。

      阿闲说:那你先过去吧,有空再过来玩。

      我说:好。

      阿闲和小桃说起话来,我也就打算走开了。

      这时阿桃从外面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她微笑着走到妹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小桃抬头望着姐姐。我想她应该是在等人,如今这等的人总算出现了。

      阿桃坐定了,关心地问: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小桃说:我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睡。不知小桃说的这话是委屈呢还是生气?接着她们便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刚骑上车子,准备离开。没想到她们姐妹俩也走了出来,向别的地方去了。

      我回过头往店里看,阿闲依在柜台上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来。

      在外面秋意正浓,凉风阵阵,也不失为一个好天气。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上夜班了,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早上,都是我骑着三轮单车,把做好的面包送到分店里面去。早上六点钟这样是有点冷的,也许是快到冬天了吧,那时是差不多都不知道时间怎么过了的,上夜班的日子里,总是模模糊糊的,下了班的白天里总是睡觉,总觉得睡不够一样,又感觉像一个木偶一样活着。

      今天,在阿桃上班的三分店里我看到的景象却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天气冷了,也就没有开空调,店里的大门都打开了,我正奇怪怎么没人在,却看到阿秀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她的手拉着胸口没有扣上的衣服慌忙地转过身向里面的仓库走进去。我说的仓库就是吧台后面隔了点小空间,可以放一些东西。阿兰拿着一些衣服跟上去,阿桃就从吧台走下来,很慌张的样子。原来她们都藏在吧台下面,隔着一个柜子,我自然看不到人了。

      她说:是阿春呀,不用怕。阿桃说着话朝我这边走来,帮忙我拿东西。

      我不明白地向阿桃问:阿桃,你怎么没有穿工作服呢?

      阿桃说:哦!我忘记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走向收银台一边又回头来问:你还要过二分店吗?

      我说:是的。我很诚恳的回答着,却不知道她这问话是什么意思?独自冥思苦想着,最终还是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今天说来也奇怪,我是先来了三分店这边。

      等一切物品都交接好了,我也就准备离去,走出了店门我才想到是她们迟到了,没想到这头脑短路了这么久,只觉得好笑。

      我回来时,店里的职员都忙着各自的事情了。小桃在摆弄着摇椅,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雪碧,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她看见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看见她也没什么惊奇的,有没有她在,我都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总的来说,我从不曾想念过她,就像是熟悉了的陌生人一样。

      看看时间,我也快下班了,好像下班了,总是无聊的时候多,就走到小桃对面的摇椅上坐下来,想着聊一会就走。

      我说: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第一句话这样问她。

      小桃说:昨天晚上。她右手不停地一下一下地旋转着桌子上摆着的雪碧瓶子一边说:我换了工作了。

      我问:辞工了吗,还在凤岗吗?

      她直了直身体向我这边摇过来有些惊奇的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上次不是说在凤凰园吗,凤凰园就是在凤岗呢!那个地方我知道。

      你也要辞工了吗?小桃反问道。

      嗯,也许吧,还不知道呢?我自己也觉得正模糊茫然。有时觉得不做了,自己又能干嘛呢?

      小桃说:下次换工作了,想去上海看看。

      我说:那边挺远的,要是有熟人,应该会好些,也许吧,我也听说上海那边很好,还有很多好玩的,觉得人年轻的时候就得应该到处去走走看看,才显得不会虚度了光阴。

      小桃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世界这么大,到哪儿都难落脚。

      我觉得好像也是这样。

      我们渐渐地说到旅游的事情,谈论着那摇远而未知的事,仅借着一点点见识在这上面高谈阔论了。听着她说着自己的见解,虽然也有着并不通情达理的强词夺理,而我们都为双方的解释而好奇,也就大胆地说着祖国各地的名胜古迹,各种听说过却毫无头绪也无法理解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各种各样好玩的游戏,各种地方的风土人情。这些也只能等到真的去到某一个地方了,亲眼看一下,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子。

      最后她说想过要去日本的东京,原来东京的许多名胜古迹,传奇神话她都知道。我是不了解日本的,只是从小就知道日本人都是坏人,也没有想过要出国;依然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最后还是忍不住惊讶地问了一句:那里太远了吧?

      小桃说:再远也能去得到的,我一个人就可以去那里。

      那时我觉得她说得很认真也很坦率,我不愿也不想去反对她。她真的很想去的样子,使我惊讶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哪个女生说过这样的话,在当时她好像已经就在远方旅行了。我想,她向往着什么,而给了她这样的自信,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我们不知不觉地聊了近一个小时。自此以后,却长久的再也没有看见过小桃,也许这一生也不会再见了。

      哎!但愿这怀抱着梦想的青年,不要受了这社会坏的风气的影响,能够真诚而健康地活着。如果就算是祝福的话,就让我有着这一点的期望,和这一点的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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