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五十岁,能变化谓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失智;千岁即与天通。”——《说狐》
大华饭店的牌匾是整条江宁街夜里最绚烂的地方。
夜幕降临,饭店门口站着些许烈焰红唇的姑娘,漫不经心的嚼着口香糖,里面传来爵士乐欢乐的声音。姑娘们媚眼如丝,让路过的人们忘却了远处的风雨楼台。
胡晓曼袅袅婷婷的走到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一个红衣姑娘喊道:“小曼姐,你又来晚了。这要是换我们,老板肯定骂死了。”旁边的姑娘捅了红衣姑娘一下,暗示她闭嘴。红衣姑娘翻个白眼,吐掉嘴里的口香糖。
胡晓曼没出声。她熟练的进门,走到自己的化妆室,换上衣服。她的皮肤白的透明,胡晓曼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作为高级舞女,胡晓曼不用去大舞池等活。每天慕名而来的老板数不胜数,今天据说是一位棉布业掮客吴老板。胡晓曼缓步走到包间门口,细长的眼角涂着粉色的眼影,像碾碎的南国红豆掺了梅间的清雪。她勾起嘴角,轻轻推开门。肠肥肚圆的吴老板酒气冲天,白衬衫里的肥肉仿佛争先恐后的要出来透气。他一把拉过胡晓曼,在她的金丝绒旗袍上飞快的摩挲。顾晓曼将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细细耳语,吴老板的脸霎时大放异彩,笑的如同摇晃的蒲柳。他清走了屋子里的人,兴奋的扑过来捏住胡晓曼的下巴……
包房里金光大作,瞬时消失。
胡晓曼疲惫的倚在墙上,嘴角慢慢渗出金色的血。被酒色掏空的人精气污浊,这是她之前闻也不会闻的,只是如今,也挑不得那许多。
床上的躺着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脸色灰败。胡晓曼切开手指,将血滴老人嘴里,老人气息渐稳,面色开始红润。胡晓曼坐在床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老者的脸喃喃细语。
方生,你怕是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明月清冷,涟江边琵琶声悠,歌女尖细着嗓子,潜声吟唱:“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晓我意,吹梦到西州。”
因为吸了太多不纯的精气,胡晓曼开始慢慢虚弱下来。只是她不能停,她需要更多的精气给方生续命。她掐住一个个男人的喉,脸上幻化出血红的莲纹,污浊的精气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朦胧的伸出手,看见年轻的方生从后面气喘吁吁的拉住她,“这位大娘,你掉了荷包啊。”他的眉眼精致,手指修长,幻化成老妪的她忍不住向他微笑,他愣在那里。青山几重,回眸一眼就心动。她看见他们成亲那天,案桌上的红烛,梅花笺,方生执她的手,一笔一笔写着: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她看见他们一天天的过,方生日渐老去,而她依旧花容月貌,她看着他气息渐弱,鬼差来捉他。
胡晓曼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捏着幽冥鬼差莹绿的魂火,颤抖着吞了下去。
她每天靠着吸食精气给方生续命。直至故人发已衰白,风尘覆盖。
她知她乱了轮回,命不久矣,也不会有来世,胡晓曼伏在方生身上,慢慢幻化成狐,她的毛发变白,身体渐渐萎缩,她五百岁了,早知自己有这个劫数,她不信,要试一试。那一年,她看他穿过街口,青衣青袖,冬雪白头,便再也移不开眼。她每一天都能看见自己最后的命运,却只因为一句“曼娘”忘了青丘的皓月长空。
我叫狐曼,是一只天狐,我相公叫方生,我陪他七十年,只换了一眼花开花落。
奈何桥边,终年白雪,一白衣男子不停抓起地上的雪,揉捏。一新鬼好奇问鬼差,这人在干什么。鬼差漫不经心的说,搓雪为酒。新鬼又问,缘何?鬼差答:许愿,等人。新鬼无语,半晌,新鬼追问,他姓甚名何?鬼差正欲发怒,白衣男子抬头。
“方生,我叫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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