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前中国文化的重心不在北方，而在以湖南为中心的南方

简书作者会议现场照

这是约10年前我在一次会议上的口头发言，最近潇湘晨报发表某作者《洞庭湖的N个为什么：为什么洞庭湖是古文明之源》长文，引述并发挥了本文观点，华声在线网转载了该文，影响面较广，为以正视听，避免产生“湖南中心论”的误会，特重发此发言稿。原文载本人新浪博客（2011-01-22 21:52），以及《湖湘文化研究与交流》2011年第2期。这里转发按博客稿未作任何图文修改。

             

——在湖南省湖湘文化研究会2010年年会暨蚩尤文化分会筹备大会上的发言

          2011年1月15日

                周行易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各位学者，新年好！

刚才各位专家的发言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下面我谈一下我对于湖湘文化源头的一些思考。刚才几位专家都谈到湖湘文化的起源，尤其是省政协文史委原主任田伏隆先生介绍了七种之多的关于湖湘文化起源的观点；同时，岳麓书院朱汉民院长也提到了我们对于一种文化进行论述的时候，存在一个概念的问题，定义的问题，这都是正确的。我认为文化既是一个空间的范畴，也是一个时间的范畴，我们一定要在这种时空背景下来理解某一种文化形态。那么在这个意义上，刚才的几种对湖湘文化的解读都是有道理的，它们实际上是在这个时间轴上截取了一个不同的逻辑起点，从这个逻辑起点上对一种文化形态进行了自己的阐述，都有其合理性。至于说到湖湘文化的广义概念和狭义概念，我认为从狭义概念对一种的地域文化进行研究，也离不开它的广义概念。为什么呢？像我们湖湘文化的这种独立根性，是明显区别于齐鲁文化、岭南文化、吴越文化等地域文化的，湖湘文化的这种特质，究竟由何而起，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一个问题，它应当有更深远的原因。所以在解读狭义的湖湘文化的时候，我们仍然要追源到广义的湖湘文化里面去。那么广义的湖湘文化的源头在什么地方呢？刚才省社科院哲学所万里所长讲到，广义的湖湘文化就是指湖南这块土地上发生过的所有的人类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总和，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认为湖湘文化的源头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文化和新石器时代文化之交。至于五十多万年前这块土地上就有人类活动，那属于人类起源的问题，我们另作研究。

从这里又引出我的第二个问题。这第二个问题就是，我们探讨湖湘文化源头具有最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理论价值；从某种意义上说，探讨湖湘文化的源头也就是探讨中华文明的源头。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湖南近二十年来的考古发现使我们不得不做这样的联想。当然，原来人们一般认为湖南在古代是南蛮之地，这种认识对不对呢？它是对的，因为在商以后所有的文献和口头传承中，我们这个地方确实是落后的。但是在商以前呢？在夏以前呢？未必是这样。我们现在常提五千年中华文明，五千年这个概念是怎么来的？我没有搞清楚，因为我们即使追到夏代也只有4070年，也不够五千年。那么提五千年这个概念我们就追到了神话时代，就是所谓的炎黄时代。既然追到神话时代——孔夫子是不讲这个时代的，他不语怪力乱神——我这里就提出一个观点：我们的中华文明有一个记忆断层，这个记忆断层影响了我们对中华文明源头的正确解读。我们一直在北方的黄河文明中追溯中华文明的源头，包括夏商周断代工程也在追溯这个源头，但都没有找到，连夏文化在哪里也没有找到，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结题报告一直没有得到国际上的认同。那么这个源头在哪里啊？从近二十年来的考古发现看，它在湖南，在南方，在长江中游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最值得我们关注的。就在这块土地上，发现了两万一千年前的陶器——陶片；发现了一万四千五百年前到一万八千年前的人类栽培稻，就是水稻；发现了九千年前的一个重要的文字符号，也就是一二三四五的“五”字，就是一把叉，它后来在甲骨文里出现了；还发现了与八卦有关的标志八方空间观念起源的人类最早的八角星符号——一个标准的八角星符号，在怀化高庙遗址发现的；还发现了六千五百年前的水稻田——有灌溉系统的水稻田；发现了六千一百年前的古城，它是中国最早的一座古城，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古城之一；还发现了七千八百年前的最早的凤鸟图腾符号等等，这些都是考古界这二十几年间在湖南这个地方发现的。这些东西的最大价值在于，它们不仅在中国文化中是最早的，而且在世界文化中也是最早的。比如说陶片，在此之前是日本的最早，距今一万五千年，那是国际考古学界公认的，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陶片，但是现在中国最早的陶片是一万八千年前到两万一千年前的——这一考古成果，不是我们湖南学者发布的，而是联合考古队中的以色列考古学家在美国的一个重要杂志上发表的，新华社去年还发了通稿。这些东西的发现很重要，可以说这个陶器就是人类工业文明的起源，而稻作文化就是人类农业文明的起源。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湖湘文化的源头就是中国文化的源头。因此我们讨论湖湘文化的源头，存在一个在现代考古学基础上重新构建湖湘文化研究新格局的问题。这是我们学术界绕不过的一个问题，不仅湖南的学者绕不过，所有中国的学者都绕不过。因为在这块土地上，确确实实挖出来了这么多比黄河流域的文明更古老的东西。

当然，我注意到了学术界在阐述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一种观点认为这些最早出现的原始文化没有在湖南这个地方进入到文明阶段，而是在这里自生自灭了；而同时，在距今五千年左右的时候，北方黄河流域的文明崛起了，就是所谓的炎黄崛起了，然后炎黄文明又南移来影响了湖湘文化。刚才朱院长也好像提到了这一点。那么距今五千年时这种北方文化南移存不存在呢？是存在的！前人的研究成果也是值得我们重视的，确实存在这个过程。

不过，远古湖湘文化并没有在湖南自生自灭。这些文化不仅没有在湖南自生自灭，而且还有一个从南到北的发展过程，并且它们还促使了后来黄河文明的形成。可以说中华文明的基本内核就是在湖南这块土地上形成的。比如说八卦的八方空间观念，五行学说的五方空间观念等都是在这里出现的。这个“五”的观念出现在九千年前，出现在常德澧县的彭头山遗址里面的两个石坠上，这石坠就像我们现在妇女同志挂着的项链吊坠一样，这个“五”的符号传播很广，后来在北方很多考古遗址中的陶器、器皿上都发现了这个符号。特别是我去年关注到一篇文章，在曾侯乙墓中，也就是我们刚才讲到的楚文化里面，曾侯乙墓中的武士铠甲的前胸和后背上背着这个一模一样的符号，它作为一种氏族的标志，一个护胸符一样的东西保存了下来，这就值得我们关注了。还有八角星，湖南考古所贺刚教授做过一个比较研究，这样一个八角星的符号，它是怎样一步步地传到长江以北，然后再传到甘肃，传到红山文化的，这个传播的阶段性过程也是非常清晰的。还有古城的北传，也不是我们湖南学者最早做的研究。这是中国社科院的赵春青教授做的研究，他把中国大陆所有的古城遗址做了一个比较分析，根据他的研究，可得出城是从湖南这里起源，然后一步一步传到北方去的。那么这个过程我们也应该引起重视。因此我提出一个观点：五千年前中国文化的重心不在北方，而在以湖南为中心的南方。只不过远古湖湘文化北移之后，这一段历史被遗忘了，所以我称中华文明有一个记忆断层。这一点孔夫子没有搞清楚，他不语怪力乱神，不谈这个“神话”；到了司马迁写五帝本纪的时候，仍然没有把这个讲清楚，五帝本纪也是非常简略的，包括蚩黄之战啊，炎黄之战啊，都搅在一起，有不同的解读。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研究湖湘文化的源头是非常有必要的。

第三点是我个人的研究，为什么在我们湖南这块土地上会出现这么早的人类文化现象？我认为这里是我们中国文化起源的一个文化地理坐标。怎么这样说呢？我们知道整个人类的古文明起源都与一条食物链有关，这条食物链就在北回归线附近，靠近北纬30°线的地方。古埃及文明、两河流域文明和印度文明，都诞生在这条线附近，动植物也都集中在这条线上，古人类也在这条纬线上不断地东西迁徙。我们的五岭——就是南岭，是这条线上最重要的，最东端的一座山脉，所以最古老的人类文明现象都集中出现在了这块地方。那么再看我们中国的地形就是三个阶梯，一个是青藏高原，第二阶梯是黄土高原、云贵高原、内蒙古高原，然后再下来丘陵地带的最南端的分界线在哪里呢？就在雪峰山。这是上中学地理课时就学过了的。这里形成了一条一直插到了红山文化的斜线——阶梯线，它与那条食物链恰好构成一个十字坐标。我们考古发现的一些主要的原始文化现象就出现在这个十字坐标的正中央。远古人类以湖南为中心，在这里彷徨、劳作，生衍，所以产生了这么多原始文化现象。在这里，人类改变了东西迁徙的方向，沿着南北走向的山川继续前行，使这些文化向北传播，最终形成一种南北碰撞的这样一个中华文明发展的基本格局。因此我认为湖湘文化的源头实际上也就是中华文明的源头。远古湖湘文化传到北方后，在黄河流域不断发展，然后又以一种更先进的文明形态由北南传，所以炎帝、舜帝，包括蚩尤都不是南巡或者南逃，这是南归！他们为什么都到湖南来了呢？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出发地。从这样一个思维视角上来研究湖湘文化，是值得我们重视的。

我讲的第四点是，如果我们站在这样一种学术背景下来考量我们的湖湘文化，来谈湖湘文化在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中的定位问题，那么湖湘文化不仅是我们中国文化的一个源头，而且是人类文明的一个源头；当我们站在这样一个人类发展史的高度和国际视野来重新定位我们的湖湘文化，对我们整个的湖湘文化研究——不仅是其本身的研究格局，还包括我们今天湖南的文化产业、文化创意，也就是建设文化强省等方面都有很大的启示，我们的视野将更加开阔。比如说农业文明，我们的农业文明是得天独厚的，在人类历史上，人类赖以生存的三大粮食作物是水稻、玉米、小麦，其中水稻是最早的，另两种只有几千年，而水稻就诞生在湖南。从这个意义上看，湖南的农业文化遗产和农业文化资源是十分宝贵的，因为它涉及到了人类文明起源的问题。因此，我们从不同的视角来定位，从不同的视角来审视，远古湖湘文化可以在当代产生巨大的文化经济价值。这其实是谈湖湘文化的当代转型问题，也是想强调我们研究湖湘文化如何为湖南的经济社会发展服务的问题。

刚才好几位同志根据各自的研究对湖湘文化的源头都进行了充分的阐释，由于时间关系，今天我的研究心得就不展开讲了，只讲上面几个基本的观点，不对的地方请各位领导、专家、学者指正。谢谢大家。

（本文系根据大会发言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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