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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绕过一个小山坳，开始进入一段凹凸不平的公路，朝着海陵方向驶去。海陵离扎下有二百多公里，秦山原有个老同学在那里做官，当年在师范大学进修时两人住同一个宿舍，比较合得来。现在他身心遭到了老孙的报复，先去老朋友那里喘喘气再回家吧。
秦山原挪了挪半躺着的身子，慢慢直起腰来往车窗外望去，扎下村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些老房子和面孔逐渐模糊起来，但孙伯让那张老脸却怎么也甩不掉，他得意忘形的样子好像老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一肚子的挫败感和膀胱里的尿液总感觉还没有排泄干净。来的时候觉得扎下非常友好亲切，简直是第二故乡；现在要离开了却觉得它非常可恶。过去的两天是他终生难忘的两天，甚至感觉它比那过去的十五年还漫长。
“狗日的孙伯让，你这个老奸巨猾，整起人来这么恨毒，你活该戴绿帽子，活该发神经，秀秀离开你一点都没错！”秦山原心里朝扎下方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似乎还不解恨；“将来把你写到我的著作里去，当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最后被枪毙掉，名字就叫孙伯让！”他这样想了想，心里好受些。
汽车颠簸了一会儿，秦山原突然觉得胯下难受。“师傅，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停一下，我想小便。”汽车才开出扎下十五公里远，秦山原觉得膀胱里开始有了尿意，睁开瞌睡眼对司机喊了一声。
“已经上了高速，随便停车要罚款的，到下个服务区才能停车，还有三十多公里，请你忍一下吧。”司机大声说道。
秦山原后悔刚才上车时没有带上一个空塑料袋，可以应急一下，自己坐在后面的几排座位都没有人。
这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密集的雨点夹杂着夏天客气中干燥的尘土“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的玻璃上，形成一条条往下流淌的黄色液体，这情景又让秦山原想起了扎下的遭遇。不停车就睡觉吧。他索性闭上眼睛养神，想舔一舔自己的伤口，可这两天发生的事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前天凌晨时分，秦山原被绑在椅子上已经精疲力尽了，浑身上下都是酒味、尿味、汗水和泪水的混合骚味，那时他已经处于生不如死半昏迷状态了。
突然，“他尿裤子啦，他尿裤子啦！哎呀，好臭！”臭蛋的大叫声把他给惊醒了。不远处隔壁老方家和江东家都有开门的声音。秦山原微微睁开眼，看见孙伯让坐在墙角板凳上慢慢站起来，对着臭蛋说：“别喊了！他是喝多了发酒疯，我才绑住他的，他现在乖乖了，帮我把他弄到那边凉席上去。”
“我要看露天电影，干爸，你答应了我的！”臭蛋看着墙上的大白布说。
“好吧，我给你放动画片《葫芦娃》，看完后你去叫方大伯，就说秦老师喝醉了，我也醉了，没睡觉，想去他家休息一下。”
臭蛋一听有电影看，十分配合干爸。于是两人把秦山原的绑绳解开，扶他到墙角小床的席子上，又给他盖上一条薄被套，用地拖擦了擦地上的尿液，孙伯让自己回里屋睡觉了。
秦山原还是有知觉的，但没有力气反抗。他也顺势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不骂人，一副半醒不醒的模样。
“臭蛋，帮……帮我把凳子上那……那个行李袋拿来，我要换……换裤子。”他断断续续地说。
趁着臭蛋看动画片的当儿，秦山原很吃力地换了内裤和裤子，把嘴巴眼睛擦干净，躺在床上休息等待臭蛋去叫老方过来。
大约一堂课时间，老方过来了。一进屋，看见秦山原挣扎着坐起来，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倦，还隐约闻到一股尿味，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秦老师昨晚一定喝得很高兴，回来继续跟孙伯让喝酒啊，是啊，分别十五年了，大家确实有很多话要说。”老方大声说着打圆场的话。
“是喝高了，我都不想打扰你们太多了，叫伯让随便搭个铺休息一下就行。”秦山原说。
“老方，昨晚我和秦老师高兴地喝了一休没有停过，他刚才说酒精反应太厉害，想去你那休息，把老师交给你了！”孙伯让听见声音从里屋出来，双手叉在腰上。
“我那有个解酒的方子，以前在大队厨房经常用它煲汤给老村长喝，很管用。走，到我家去。”
“不送了，慢走！”孙伯让看着老方扶着秦山原一瘸一拐的走出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来到老方家，老方马上去煲醒酒汤，老婆孩子也对他很热情。秦山原坐在沙发上，喝着一杯绿茶，顿时感到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失了，他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孙伯让也挺可怜的，都是那个姓丁的放映员不好，一直在勾引秀秀，秀秀也喜欢他。”老方一边递烟倒茶，一边替秦山原开脱困境。
秦山原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递给老方，说：本来今天给孩子买点东西，现在不方便出门，你就收下吧。老方说秦老师你太客气了，不用了。
秦山原看他不接，就把钱放在茶几上，不收回去。
“老方，我下午三点半去海陵找老同学，我怕忘记，先告诉你一声。”
“这样吧，秦老师你先到我儿子房间去睡一觉，恢复一下体力，我夫妻俩出去买几个好菜，中午好好吃一顿，怎么样？”老方看秦山原脸色不好，关心地问道。
秦山原说：好，让我先去洗个澡。
一觉醒来，秦山原闻到了炒菜的香味 ，“秦老师，12点了，起来吃饭啦！”老方敲了敲门说，“今天就不喝酒了，让老师喝茶。”
于是秦山原体验了一次具有扎下特色的丰盛午餐。"比十五年前的饭菜还好吃，老方是宝刀未老啊！"他不禁赞叹道。
此刻他饭饱茶足，精神好多了。
刚刚吃完饭，听见门外很多人的说话声。老方出来一看，原来是大年、江东、老村长、臭蛋和妇女主任陈主任等一群人。
“听说秦放映员昨晚喝醉了身体不舒服，我们过来看看。”大伙儿已站在门口了。
“啊……哈哈，谢谢乡亲们的关心！我在老方家睡了一觉，喝了他炖的醒酒汤，已经好多了！”秦山原赶紧出来解释。
那个能干开朗又漂亮的妇女主任走进屋里，连忙道歉：“都是我不好，昨晚跟秦老师碰杯太多了，你是文化人，我是个粗人，酒桌上不拘礼节，请老师原谅！”
秦山原道：“哪里哪里，陈主任真会说话，不怪你们，是你们太热情、我太高兴才想多喝点。我一会要去海陵，你们以后有机会来了省城，到我家里来坐一坐，不要客气啊。来，老方，加个微信，陈主任你也加一下。”
当妇女主任拿着手机靠近秦山原扫微信码时，他瞟了她一眼：她那白皙透亮的皮肤，丰满挺起的胸部和连衣裙散发出的女性味道让秦山原产生一瞬间的眩晕……
“服务区到了，要上厕所的、要买东西的下车吧！”司机的喊声把秦山原从回忆中唤醒。
妈呀终于到了，快把人给憋死了！秦山原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朝厕所走去，生怕一用力就会让尿液奔腾而出。
这两百多公里的路程，一共三个服务区，每到一站他都要下来上厕所小便。
在海陵老同学那里修身养性玩了几天，精力得到恢复，秦山原打道回府折返到省城，九月份大学就要开学了。
晚上睡觉时，到半夜一点多，秦山原起来尿尿；到了凌晨四点，又尿急起来。以前都是一个晚上起来一次，自从扎下回来之后，每天晚上都是小便两次以上。
“老秦，你怎么搞的？一个晚上起来几次，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当办公室副主任的老婆责怪他。
“年纪大了，前列腺不行，自然现象啊！”秦山原解释说。
“你去了海陵以后才变成这样的，我不是小孩子那么好骗，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海陵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婆的事？”
“没有啊，天地良心，我可以对天发誓，你不信可以去问问海陵的同学。”秦山原态度很坚决，眼睛却看着天花板。
更让秦山原难堪的是：他在大会上作报告时，在教室里给大学生上课时，遇到说错话、念错字时，精神就紧张，这一紧张膀胱就难受，就要去上厕所。有时赶不及了也会漏出几滴尿液在裤子上，让人看见他那里有一副小地图。
他偷偷地去了省人民医院看医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医生说他得了中度尿失禁。根据他的身体检查结果，诊断为精神因素刺激尿路神经导致，不是器质性的病变，跟年龄大没关系。
秦山原忙问有什么办法治疗，医生说：这种精神上带来的问题要找到事件的导火索，解铃还须系铃人。谁对你造成的伤害找谁去，要让对方原谅你或者给你道歉，你放下了，心宽了，症状自然会得到好转。
难道我还要回去扎下一趟？秦山原心里陷入深深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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