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春节吃年夜饭的时刻临近。

前年春节聚会居然异常开心。事业机关工作的阿姨姨父从他们的岗位退下来之后，居然显得特别幽默风趣。印象中的他们，尤其是姨父总是板着脸，漫不经心地听着大家说世俗的事，在7点的时候去看新闻联播，做笔记。小时候觉得也习惯了，如今回想起来觉得特别诡异。

阿姨姨父因为工作的关系身体都不好，姨父更是因为早年喝酒抽烟无度而得了很严重的胃病，现在只能和吃斋一样只吃米饭、豆腐、青菜和汤。

当然，大家自然是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虽然大家在一年中也就只见这一次。可惜我成年之后每年吃年夜饭的时候都有谈着的恋爱和谈着的男朋友，于是随着年纪增大，大家的话题自然从谈恋爱转到了结婚的时间上。

“女孩子嘛，事业再好也没用的，主要还是找个好人家，结婚！”

亲戚们一个个自鸣得意地说。

记得之前给病中的外婆打电话，快挂电话的时候只听到外婆在另一端嘶吼“要！早！点！结！婚！啊！”

还记得有次吃饭，阿姨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有的，她说：“你在国外啊，找个外国男朋友蛮好的，以后也可以不用回来了”。我心里想：“真心管你什么事啊！”

我的父母，人相对比较老实，也不会在饭桌上和大家争什么，有时也会迎合着讲几句话。

“是啊是啊，女孩子嘛，结婚相当于是开始了第二次人生！”

完全不相信这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长期做科研工作的爸爸说出来的话。

当然，现在看来，说明我父母的情商比那一桌亲戚高很多。

当然，有时也有我特别恼火的时候，比如去年，当我的工资已经远超过我表弟的时候，我爸对阿姨姨父说“诶呀，其实她工资也不高，去掉房租和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剩下多少了。”一句话彻底否定了我整一年在异地工作的努力和辛苦。

虽然理性上是相信我爸说这话纯粹是为了让气氛不要那么尴尬，让对方有面子，但真的让我非常不爽，因此回家还是和我爸大吵了一架。

我的表弟，因为父母的关系，被介绍到当地的一家政府机构做杂志编辑，每天审核、校对公文。听说之前因为工作失误，还被扣了钱。

记忆中感觉他从小就很依赖父母，或者反过来说是他的父母从来没有给他过独立的机会。从小升学，到后来安排工作，到现在相亲，每一步都由他的父母精心安排。

我从小就不喜欢我表弟。所以童年照片看上去，和他同框的大部分时候我都在生气。

我气他作为男生过于爱好打扮，没有阳刚之气，总爱和女孩子玩。我气他因为父母的关系，从来不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就上了学，就算成绩很差，可依然被我外婆宝贝着。

他多年一直没有女朋友，当然有很多种可能性。

他的妈妈，我的阿姨，每年都是非常着急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向大家诉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给他介绍各种相亲对象，又被一一拒绝的事。

“你这样下去，可能一辈子打光棍！”

“你这样子，让妈妈的脸往哪里放！”

阿姨还说，有一次打雷，她回家看到他在家里哭，因为害怕打雷的声音。

表弟就比我小一岁。

有些时候，我挺想和阿姨说，没准表弟是gay。所以并不是因为你的相亲对象不好，而是性别不对。

或者，表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小到大，所有命运中的事情，都是别人的安排，他一直过着别人的生活。表情木讷，不喜欢表达自己。

小时候，可能很少会有父母不曾担心自己的孩子，所以有着要去掌控他们生活的欲望。我的父母也是很强势、控制欲很强的人，所以潜意识里，我越走越远。从当地的小城，到了大都市读大学，最后出国留学，回国之后也在远离家乡的另一个大都市工作、生活。

我的家乡很美，很养人，每年游客如织，而我感觉十八岁上了大学之后我就很少回去了。家乡的朋友也没几个，对家乡也都是学生时代的青春叛逆的回忆。

过年成了回家乡的一个硬性规定。

去年因为要回老家也曾崩溃过一次。是真的崩溃。当时又是自由职业，对自我价值极度贬低，感觉做什么都不对，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和男朋友说。也没有告诉家人自己已经辞职的事实。于是回家变成了一项沉重的任务。

“我可以回家，但是我不想去和那些傻逼亲戚吃饭了！”我和我妈哭诉道。

我妈估计是觉察出了什么，温柔地说：“好的好的，不去就不去吧，是挺无聊的，我就说你生病了就好了，不要不开心啊”

这是我妈经常说的一句话，我知道她关心我，可基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你为什么伤心，快点告诉妈妈”

“不要伤心，你伤心我也伤心”

这些话根本没用。

但起码不用去和亲戚们吃饭了，还是很开心的。

还记得曾经有一个特别讨厌的亲戚，逢人就说“你胖了！”每次见到她都特别生气。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和大家的关系渐渐疏远了，就不再来参加聚会了，才发现作为小辈的很多人都高兴。

还记得有一个亲戚，我的姑父吧，每次都会喝大，然后就开始他的表演。有一次冲出去把别人的鞭炮给踩坏了，他还特别亢奋。印象中他的皮肤特别特别黝黑，也是很久没见到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吧。

往年吃年夜饭，吃饱喝足之后，大家就开始讲各种有趣的事。现在逐年大家都不知道讲什么。也许乏善可陈，也许过得并不好。亲戚之间也经常会有过节，所以来吃年夜饭的亲戚也越来越少。

现在的人，平时想吃什么也都有得吃，也真的不差这一次。记得小时候去吃年夜饭，大酒店的一个包厢，最后一道菜是一只大龙虾，吃完了主要的肉之后，还把其余部分做成了粥。我好兴奋，还抱着龙虾的头拍了一张笑得很开心的照片。

现在吃完饭之后，大家都开始低头看手机，或者摇一摇，或者发红包，或者抢红包。

年夜饭也越来越早结束，大家都等着老人家先走。正如平时公司里坐班到了点，老板不走，员工好像也不太好意思走一样。

当然，老人家会差不多7点半左右走，之后亲戚们就一哄而散。

“来年见！”大家假笑着告别，心里庆幸又熬过了一年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