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驶入站台,准时准点。如依随拥挤的人潮涌入长长车厢。车厢里,年轻的、衰老的、天真的、沧桑的面孔在如依看来都是亲切的。她的座位在靠窗位置。暮色中,房屋、树木、河流,大山,从眼前一闪而过。此起彼伏,没有尽头。
如依邻座的大男孩缅甸寡言,像高年级学生。是他和如依交换了座位。如依要求的,用她会说话的眼睛和满心的欢喜作为筹码。一路上,俩人再无言语。良哲塞满了她的心,她无需朝人群张望。
途中,良哲发来两次短信。她提醒如依倍加注意,说火车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勿轻易搭讪。途中的关心是莫大的安慰。此行是值得的,她想。她抬头喵了喵头顶长货架上粉色的行李箱,那里装载着良哲喜欢的东西。箱子在层层叠叠的旅行箱里很安全。这样,她就安心了。
夜幕深深,火车全速前进。车厢里的嘈杂渐渐止息。如依趴在小铁皮桌上似睡非睡。高中模样的男孩将身体往外侧挪了挪,如依察觉到了。这微妙的举止在风驰电掣般的铁轨上是那么滚烫。
如依比任何时候都困倦。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曙光渐露。天际如丝带般的暗红云彩扩散开来,接着太阳露脸。某个个瞬间,如依感受到夹杂咸咸气息的微风拂过脸颊,她无限激动!“海风!这一定是海风啊!蓝蓝大海就在附近啦,良哲就在附近啦!”她望着车窗远处连绵起伏的房屋田舍,喃喃自语。
很快,绿皮火车放慢速度。喇叭提示滁州火车站到。如依踮起脚尖托行李箱,男孩帮了她一把。如依很是感激。她微笑着问,“你是学生吗?也是在滁州下车吗?”
“我在这里读大学,家住北市。”
“谢谢你一路同行。谢谢!”
这是匆匆告别的方式。之后,她随行色匆匆的人群涌向车站出口。不远处,汽车站的大巴进进出出。行人上上下下,络绎不绝。如依很快找到去港口的汽车。怎么坐车良哲都交代她几次了。她也熟记于心。
阳光明晃晃地落在满座的旅客脸上,落在五颜六色的行李箱上。也落在整座城市的角角落落。车窗敞开,浓浓的海风气息无处不在。如依别提多兴奋。眼前这些陌生人叽叽喳喳讲着各种言语,如依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所有的所有,都令她觉得可爱。
不多会,身边穿红色连衣裙戴眼镜的女人搭讪了。
“小妹,是去滁州岛吗?”
“嗯,去滁州部队看我朋友。”
“真巧,我也是去滁州海军部队看我男朋友。我们一年没见了。”
如依这才仔细地瞧了瞧眼前的女子。镜片后的眼神透露着几分坚韧。几分温婉。瓜子脸的下巴处有条疤痕。滁州岛就在眼前了,没什么可怕的。她想。
“姐姐,你男朋友真的也在滁州岛吗?真是太巧了!”
“真的。你朋友在部队哪个编制里呢?说不定他们离得不远,这样我们可以互相照应。”
“好的,我问问。”
女人将她男朋友的编制告诉如依,如依給良哲信息。良哲很快回复了,说认识。都离得不远。他说等会和那男人一起来接她们。
真是奇妙的缘分,如依心想。她对女人彻底放下了戒备。彼此作了介绍。她唤女人月姐姐,女子唤她如依妹妹。女人大她五岁。
交谈间,如依问了月姐姐下巴处疤痕的来历。月姐姐说那是两年前家乡地震时留下的印记。那是傍晚时分,她和家人刚吃完饭,家里人在客厅闲聊,她在厨房洗碗。突然,地动山摇,月姐姐一个激灵,赶紧喊叫家人一起跑去门前的空地上。月姐姐说当时的景象真是天崩地裂,她看见熟悉的房屋瞬间变成废墟,哭喊声断断续续从四面八方传来。镇子周围的一些山坡还发生了泥石流,余震不断。如依听得惊呆了,她更惊讶的是女人讲述时的冷静态度。那就好像时说人家的事。
月姐姐说她是护士专业。当时幸运的是,她和家里人都没事。她看着那样的景象提腿就往不远处传来哭喊声的废墟堆里跑,她妈妈哭喊着要她别去,她安顿妈妈说必须要救人,说人民军队很快会来的,不要为她当心。她会照顾好自己。妈妈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拿了点吃喝给月姐姐,月姐姐迈着坚定的步子朝废墟中去。月姐姐说当时是流着泪刨挖砖块的,那些碎裂的砖块划破了她的手掌,划破了她的脸 。后来人民军队就来了。
莫名的感动在如依的胸腔里翻滚,如依对眼前身躯瘦小的女子有说不出的倾佩。地震后面的事如依都知道了,那些天新闻频播。
一路上,车子颠簸摇晃。如依胃部翻搅得厉害。月姐姐就让如依靠在她身上,如依顺从地靠了。她对月姐姐完全放下了戒备,甚至庆幸自己遇见了她。月姐姐给快要呕吐的如依递塑料袋,給她拍背。
窗外的房屋逐渐稀疏,岛屿的轮廓若隐若现。如依很是疲惫,但是精神振奋。她知道快了,快见到心上人了。她睁大眼睛望向前方,月姐姐说,“如依,你来看的是朋友吗?”
“月姐姐,我们是同学。我们很久不见了!”如依算是很坦诚了,她知道月姐姐会懂的。
“再十来分钟就到港口了,再坐半小时船就到了滁州岛屿。”
“你来过吗?月姐姐。”
“嗯,这是第三次来,我们恋爱三年了。”
如依没在月姐姐脸上看见丝毫兴奋。眼镜后的脸还是那么平静,那么温婉。如依真是太不懂了。那和她的心情是有天壤之别的。她被震慑到了,但并不认识这种情感。
十分钟后,港口到了。如依眺望眼前的大海时,失望了。浑浊的海水,有轮廓的大海,就是这样。倒是眼前的船只吸引了她,那巨大似篮球场的船身容纳着持续开进的大货车,小汽车,还有络绎不绝的行人。站在二楼的船窗外,如依給良哲短信,她在问蓝色的大海。良哲说,有的,有蓝色的大海。我会带你去。她说眼前的只是浅海。
瞬间,如依又兴奋了。良哲就在对面港口等她。她突然也很紧张,她担心坐了一夜火车的自己过于狼狈。而且……而且还呕吐了,真的没法见人啦!她想。她对着眼前浑浊的海水整理袖衫,整理在海风里乱飞舞的卷发。月姐姐说,“如依,没事的,良哲会理解的,不担心哈。”
如大山的船只靠岸了。行人车辆往岸上匆匆移动,如依和月姐姐拖着行李箱走在热闹的队伍里。如依不时踮着脚仰着头四处张望,很快,白色军装印入眼帘。起初,小小的一点,慢慢就清晰了。是两个白点。两个不相上下的身影在炙热的太阳底下朝人潮张望。
良哲,是良哲!但是怎么办呢?自己实在是她狼狈了,良哲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如依,你来了。”良哲优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依竟然不敢看眼前的男人。她害羞地将头瞥向一边,良哲用手拍了拍她,如依还是不敢望他。怎么办呢?他,良哲,这个穿白军装的男人实在是太耀眼了!
良哲表示理解,他接过如依手中的行李箱和月姐姐他们边走边聊天。
“小妹,你也太可爱了!”高大俊朗的优黎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如依在想这样的男人是怎么看上月姐姐的。月姐姐下巴处的疤痕很是醒目。月姐姐还很瘦小。
又是坐车。这次是坐三轮车。如依不怎么说话,良哲他们在讨论订房间的事。优黎说就订在部队最近处的亲属酒店,良哲同意。良哲不时拍拍如依的头,如依就是不看他。她想着赶紧到酒店,想着赶紧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这一路接近荒郊。偶尔两辆车呼啸而过。又是几十分钟的车程。漫长的颠簸中,如依终于疲惫了。呕吐和晕眩耗尽了她的气力。下车时,她走路显得有些吃力。良哲一直走在她身边。所以,她的心情如同滁州岛的天空,蔚蓝明亮。
矗立在眼前的十多层酒店朴素坚固,酒店不远处是长条形的餐厅,也很朴素。类似民宅的感觉。良哲和优黎订了摆放两张双人床的房间,如依直觉不妥,却也说不上来。男欢女爱还是她不懂的世界。
整洁干净的房间有宽敞的电脑桌椅,有实木梳妆柜,墙壁挂着液晶电视机。海蓝色窗帘在海风里轻轻拂动。如依跨进门第一件就是去洗手间。换洗,梳妆,照镜子,可以见良哲了。
良哲扬起优雅的嘴角,如依也笑。但还是有点腼腆。如依说,“良哲,我想看蓝色的海?”
“蓝色的海还要坐两个小时车程,你现在就想去吗?”
“嗯嗯,现在就想去。”说话间,如依觉得肚子空落落的。她才记起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而且觉得头晕。
“如依,今天不去了吧?马上要用餐,吃完饭加上坐车时间,到那里可能玩不了什么。”
如依有点失望。良哲看出来了。他继续说,“你想去我会陪你,但是你看起来真点很憔悴啊。”
还要再坐两个钟的汽车,如依慎得慌。
“良哲,那过两天可以带我去吗?”
“双休都可以,今天星期天。你多待几天,可以带你去。”
纠结一番,如依决定等良哲下星期双休。她的小长假有七天,时间刚好够的。一切多么美好啊。见良哲第一眼,她欢喜的感觉没有半点消退。下电梯那会,优黎和月姐姐的手紧紧握着,如依就很希望良哲也能牵起她的手。才第一次见面啊,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被那想法惊呆了。
民宿般的餐厅简单朴实,食材倒是丰盛。墙角的水泥池游动着各色海鱼,绿色蔬菜摆在靠墙的长桌上。如依蹲在水泥池边看那些新奇的海鱼,良哲问她想吃什么鱼就选,如依就说,“良哲,你平时喜欢吃什么鱼就点什么鱼呀!我都喜欢。”
月姐姐和优黎选了点,良哲选了点。四人就这样围桌吃开了。良哲叫了箱啤酒,烟也点开了。谈笑间,良哲一根接一根点烟,酒也是当水喝。如依突然心慌,突然就担心起良哲的身体。优黎喝酒很少,也是慢慢点。
“良哲,你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如依担忧地说。
良哲望着如依微笑,说,“好的,如依。”手里的酒却没有放下。
“没事的,如依。良哲今天开心,喝点不要紧。”月姐姐说。
如依就不吭声了。她心里不太舒畅。她记得小时候爸爸喝酒抽烟时,妈妈就大声斥责,爸爸会很快的收起酒杯或者说,“最后一杯了。”
优黎很是爽朗。她讲好多部队的趣事,月姐姐不时回应,也说些医院工作的事。良哲喝喝酒,不时参与他们的聊天。如依望着喝酒抽烟较凶猛的良哲,偶尔唠叨两句。
出餐厅时,已经下午了。如依觉得疲乏困倦,月姐姐也是。月姐姐说她坐车的时间比如依多十个钟。俩男人送她们回酒店房间,坐了会就走了。说要她们好好休息,晚点过来吃晚餐。
海风从敞开的窗里飘进来,亲吻着倒床就酣睡的如依和月姐姐。海蓝色窗帘在静静摇曳。
良哲他们来敲门时已经是傍晚。如依醒来时精神振奋,她好像很久没睡这么香了。这个房间里的所有都令她觉得亲切。良哲望她的眼神里有光。
而如依即将将这光挥霍殆尽。
晚餐是老样子。四人约定好了,这几天就都一起用餐。良哲还是那样喝酒,如依还是不时劝阻。晚餐的劝阻多了点什么。当她说,“良哲,少喝点酒,酒伤身体呀!”,这样的话时,那里似乎有女友自居的姿态。良哲望着如依微微笑。
这顿比较匆忙,优黎和良哲要回部队集合。告别时良哲说,“如依,我明天中午饭来,明天有训练。”如依表示理解。其实她心里希望良哲能够请假陪她。来一趟多不容易啊。
夜晚,她和月姐姐聊些各自老家的事。一日很快完尽。
第二天的餐厅里,如依的唠叨升级了。月姐姐和优黎相敬如宾,而如依看着喝酒抽烟猛烈的良哲,心里老是发慌。用餐中途,如依劝慰良哲无果的情况下,站起身拿了良哲手里的听装瓶酒。气氛有点尴尬,这次,良哲没有望着如依笑。月姐姐看出了如依的愚蠢,她说,“良哲,那就少喝点,如依妹妹是真心疼你。”
“来,良哲,我们最后干一杯。酒喝多了确实伤身体,我现在的胃病就是以前没注意造成的。”优黎也来解围了。因此,如依没有认为自己不妥。后来很久,良哲只是默默地抽烟。
电梯里,月姐姐他们手挽手。如依是多么期望良哲垂在身边的手挽着她。多希望他主动点。良哲还是没有。如依有点焦虑。
这天下午,月姐姐和优黎外出了。偌大的房间只剩良哲和如依。气氛不知怎的就变了。摆设还是那些摆设,但只剩她和良哲时就不对了。
良哲坐在电视机前不停调换频道,如依坐在床上望着良哲笔直的背影。她莫名的紧张,也莫名的喜悦。良哲呢,沉默不语。如依几次想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她也想打破这尴尬,她有好多话对良哲说。好不容易有机会和良哲独处啊。
时间在一分分消逝。良哲怎么回事啊,他不喜欢我吗?他为什么总是调换频道?总是抽烟?怎么了?……
如依有点受不了。
“良哲,你能不能别调换频道了?”
如依话未说完,良哲就转身放下手里的遥控器,起身往如依身边靠。不,他是直接抱住了如依。直接将如依推到在床。如依没反应过来,她看见良哲脸红了,也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
“良哲,不要!不要这样!”
良哲没有停止触碰的动作。
“不!不!良哲,你不能这样!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如依莫不是疯了?她不是渴望建立亲密关系吗?这就是重要的步骤。她却不懂。是的,她还喊出令良哲误解的话。
良哲的嘴唇凑了过来,如依反抗得更加激烈了。
“良哲,你真的会后悔的。真的会后悔的!真的!……”
如果这一刻没有神的参与,没有命运的意志,如依会喊出那样的话吗?她是多么喜欢良哲,多么渴望牵他的手!然而,她却在亲手挖掘鸿沟。
她在用力的反抗。用她的身体和她的话语。
终于,良哲停止了动作。在他的嘴唇刚撬开她的舌头时。
“如依,你嘴里好像有沙子耶。”良哲笑笑说。
如依满面通红,她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沙子,哪来的沙子?吃海鲜留下的吗?还是平时刷牙不够干净?她突然想起英子刷牙的情景。英子刷牙时总是刷舌头。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如依是多么尴尬啊。……
转瞬间,她就后悔了。她后悔她的反抗,后悔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是良哲再也不碰她了。他继续拿着遥控器来回换着频道。没多久他就去了部队。他说等优黎他们回来共进晚餐。
今夜的晚餐,如依没怎么劝良哲少喝酒抽烟。她还在为中午的事羞怯。良哲也是少言少语。电梯里,他的手还是没触摸如依。如依真想主动点,但是女人的矜持沾了上风。还有那碍事的低自尊。
这晚,如依在海风沐浴的房间久久发呆。她不会明白是自己亲手推开了良哲的。
原声家庭衍生的性格缺点是那么牢固自然。第二天的中餐,她的喋喋不休继续。她见惯了爸妈这种互动的模式。爸爸喝酒抽烟,妈妈斥责。爸爸笑笑收取酒杯,掐掉烟头。爸爸从来没有讨厌妈妈,妈妈理直气壮的样子是那么自然。在如依看来,这种互动是合理的。正确的。
良哲脸上是笑容越来越少。狭小的电梯将四人的距离拉得很近。但是,如依期待又落空了。
夜里,月姐姐说话了。
“如依,你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如依错愕。她望着月姐姐问,“怎么了,月姐姐?”
“良哲是在部队过集体生活的人,抽烟喝酒是平时养成的习惯,你突然这么固执地要求他,他会不习惯,知道吗?”月姐姐温和且真诚地说。
“他抽烟喝酒太猛了,时间长了身体会出问题的。”
“那也需要时间慢慢改呀。男人都要面子,你不能在酒桌上夺他酒杯,要慢慢来,知道吗?”
“嗯,明白了,月姐姐。”
不,她并不明白。第二天的餐桌上,她还是老样子。那一罐罐啤酒被良哲当水喝时,她就忍不住唠叨。她那么自然地使用良哲女友的权利。不,更像是妈妈在唠叨儿子。
傍晚,几人在荒郊散步。月姐姐和优黎紧握地双手刺痛了如依。良哲走在她身边,也说些琐碎,但就是不牵她的手。电话里那份互相呼应的默契,似乎没在扎扎实实的滁州岛屿醒来。
“良哲,你说过带我去部队看看地?”如依在试探着什么。在确认着什么。
“嗯,明天中午我来接你。”良哲很快答应。如依的内心瞬间欢腾起来。
中午饭后,月姐姐和优黎出门了。良哲陪如依走往去部队的路。一条长长的,笔直的水泥路。路两边依然是荒郊。良哲嘱咐如依,说等会有战友的车子来接,在车里少说话,不要将头探出窗外张望。如依点头。
黑色越野车在良哲身边停下。良哲和车里穿白军装的男人打招呼,男人微笑着对如依说,“小妹好!”如依羞涩一笑。
很快,站岗亭频繁出现,亭子里是岿然不动的配枪军人。转眼,整齐排列的高楼出现,密集的高楼、不同颜色的高楼,都有自己的名字。穿白色裙装绕操场走方阵的女人们,英姿飒爽。穿过这一切,浑浊无际的海展现在眼前,银色军舰有序展开,军舰的各个角落站立着手握长枪、穿白色军装的男人。如依真是大开眼界,有那么一刻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她甚至要探头张望,良哲提醒了她。
车子绕了一圈,返回酒店。良哲在电梯前和如依话别,说晚上见。她没有看见良哲眼里一闪而过的黯淡。她太兴奋了,那些飒爽的女人们还在她脑子里旋转。
良哲带她去部队参观,她自信的以为关系在进展。
晚饭的絮叨,一如既往。这晚,良哲没陪如依散步。优黎却在。优黎陪月姐姐散步,陪她在房间里聊天。终于,如依察觉到了什么。良哲是可以多陪我一会的啊。她想。她掀开海蓝色窗帘,望向那条笔直的水泥路。良哲正头也不回地去往部队。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愿意牵我的手?他是男人,他应该主动的啊!
如依百思不得其解。
下一天,絮叨不止。牵手越来越像是奢望。在电梯里上上下下多少回合了?优黎和月姐姐牵手多少次了?但是良哲就是不伸出手。在房间里的独处时间又很少。优黎月姐姐那么相爱,为什么不独自要房间呢?总之,如依什么也闹不明白。
良哲中餐和晚餐时的陪伴,突然像是礼节性的了。他会陪如依说说话,会陪她散散步,但是如依从他言行里感受到的亲密在消退。她明显察觉到,良哲停留的时间比优黎短。比最初两天短。
傍晚的郊区雾气朦胧。套白军装的良哲寂寥地走在笔直的水泥路上,如依靠着窗口久久地目送在她心尖跳跃的男人。白军装渐行渐远。当如依揉揉眼睛再次张望时,只有隐隐约约如星星般的白点。
再也看不见了。她的心咯噔一下。
第四天,如依不那么唠叨了。良哲那礼节性的陪伴,她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两顿饭,良哲都是坐坐就走。他不和如依说掏心的话,不和他打情骂俏。那些电话粥里的亲密感,好像是同另一个人讲的。
傍晚,优黎陪月姐姐走好久才回来。
如依胸腔里涌动着万分失落,却不知如何扭转。出生至如今的人生,只有爸爸是她接触最多的男人。她在爸爸那里是无所顾忌的,是百般任性的。不管怎么样闹腾,爸爸都会容忍她。爱她。而且妈妈也是那样那样对待爸爸的。所以,她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月姐姐给予的忠告早就成了耳边风。
这夜,月姐姐说要走了。说明天就走。她说她的假期到了,她要如依再待两天。如依突然很彷徨。她不知道要不要留下,她觉得留下好像没有意义了。尽管后天就是良哲的休息日。只要她要求,良哲还是会陪她看海的。但是。但是?
如依的低自尊替她作了决定。她决定和月姐姐一同离开。他无法忍受良哲悄无声息的冷漠。她要将尚存的那点美好用拉开距离的方式延续。
四人相聚的最后中餐,如依换了个人似的,她终于不再唠叨了。她讲很少的话,她安静的吃饭。当良哲留她再住两天时,那神情并不热烈。如依更坚定了。
这个下午,良哲延续了回部队的时间。四人吃过饭去滁州岛溜达,他们去唱吧唱歌。如依五音不全,她听他们唱。优黎月姐姐合唱情歌,良哲也唱。良哲略带磁性的干净嗓音从话筒那端传出时,如依觉得忧伤。
自始自终,良哲没有望过如依。
车站前,月姐姐掏出相机要路人给他们合影留念。月姐姐优黎手牵手靠在一起,如依和良哲并肩站着。俩人的身体朝着彼此的方向倾斜,双手各自交叉在身后。咔嚓,相机录下了这动人的一幕。
告别时,优黎递给月姐姐一双漂亮的休闲鞋。良哲給如依的是滁州特产。良哲说,“如依,我也去給你买双鞋吧?”
“不用破费了,良哲。”如依眨着忧郁的大眼睛说。
“买一双吧,如依。”良哲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有鞋,良哲。”如依安静地说。其实她心里是多么期望良哲給他买鞋啊。这样,她回北市还有可以纪念的东西。特产鱼虾干货之类的东西吃完就没有了。
如依的眼神跨过良哲望向远处朦胧的山。是的,这是滁州岛。是真切的滁州岛。
相思豆耳坠在海风里轻轻摇曳。该走了。她想。
清清浅浅的告别。如依和月姐姐踏上来时的路,两个白军装转眼默入人海。汽车站不远处,月姐姐建议要个房间留宿一晚,她说,“如依妹妹,这一别再难相见了。”
夜,月姐姐和如依谈了很多。她讲她和优黎的情感。她说和优黎三年的情感今天终结了。她说优黎今年初在军舰上出海时结交了联谊的女文青,不久前像她坦白。难过后接受了这点。她说都是成年人,能理解情感的多变。她提出要求见优黎最后一面,优黎答应了。月姐姐说这几日她很快乐,说优黎已经做的很好了。
如依听得如坠云端。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羡慕的情侣并不相爱。
如依万分感伤。为月姐姐。为自己。
“月姐姐,良哲好像并不爱我。”如依忧伤地说。
月姐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如依妹妹,你还太年轻了,你不懂男人。”
“良哲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啊,我们在电话里不是这样的!月姐姐。”
月姐姐坐在如依身边,温婉地说,“如依妹妹,你这几天令良哲困惑,令良哲不开心,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哪里错了,月姐姐。”
“看来提醒你的话,都忘了。”月姐姐停顿了会,继续说,“良哲是男人,还是军人,是要面子的。这几天用餐时,你总唠叨他喝酒抽烟的事,还夺他酒杯他能开心吗 ?你突然就破坏他长久建立的习惯,他能适应吗?”
“那我不是为他身体着想吗?”如依依然困惑。
“男人需要的是理解。需要的是欣赏。你理解他,他才有改变坏习惯的可能。”
这次,如依终于意识到自己过火了。她突然就希望时间倒流至他们见面的时刻,这样就不会弄砸了。月姐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说,“如依妹妹,给良哲点时间,我看良哲还是喜欢你的,你给他点时间考虑。”
“是吗,月姐姐。良哲真的喜欢我吗?”如依又振奋起来了。
“嗯,男人和女人不同,不会什么都写在脸上。他们考虑事情的方式和女人也不同。”月姐姐镜片后的眼睛是湖水般的平静。
如依的脸上全是困惑,但是她相信月姐姐的话。
第二天,如依坐上回北市的火车。月姐姐回她的城市。分别时,月姐姐取下手腕处古朴精美的手工镯子给如依带上,如依眼圈红了。月姐姐拥抱了她,说有缘再见。两人互留地址。
同样的绿皮火车,同样的路线,如依的心情却不同了。人满为患的车厢,嘈杂声此起彼伏,如依望着窗玻璃外极速倒退的景象久久发呆。她隐隐感觉良哲正在退出她的世界。但是,她还不愿意承认这种直觉。她更愿意相信月姐姐的话。
漫长的归途,良哲只来过一次短信,他要如依照顾好自己。要如依不和陌生人说话。要如依到北市了给他短信。字里行间,到底少了点什么?如依只觉得空欢喜。
海风在夜色中渐渐消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