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

这天，我正在午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玲声吵醒。拿起话筒刚说了“你好”两个字，对方就大声嚷嚷道：“我要离婚，我要离婚！”

我说：“阿姨阿姨，你等一下，我一会过来看你。”就放下了电话。

我对先生哭笑不得的说：“是元朗阿姨”。

元朗阿姨是我婆婆年轻时结识的姐妹，他们像亲姐妹一样相处，关系非常亲密。婆婆去世好几年了，但这位阿姨非常关心我和我先生，经常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因为她住在元朗，所以我们就叫她元朗阿姨。

阿姨今年八十三岁，她先生九十二岁，年轻时是一位消防员。他们有两男三女五个儿女，都已成家立室各立门户，不在同一地方住。不过香港也不是很大，一个电话大家很快就可相聚一起。

几年来阿姨隔三差五地打电话和我聊天，总是说她五个儿女的各种值得骄傲的事情。那时她精神很好，说话条理清晰，语气温和。

但是最近两年，两位老人的精神状态变了，阿姨每回来电话，都是投诉儿女不孝，先生不要她了，有时说着说着会抽泣起来，情绪很不稳定。

有一回去探望他们，俩人正在吵架，会说广东话的泰国女佣一边清洁桌椅一边笑着摇头，一副拿他们没办法的表情。只听男方说：

“你一点都不爱我。”

“我给你生了五个小孩。”女方说。

“不爱我你可以走。”

“好，走就走。”

阿姨什么都没拿就往门外走，我赶紧拦住她：“阿姨你去哪呀？”

“去找阿芳（我婆婆）”。

“她去泰国玩了”。我心想都去世了怎么找？阿姨真的糊涂了。

后来和她六十岁的大儿子带他俩去看病，医生说：“这是认知障碍症，也即是老年痴呆症。会变得多疑、焦虑和抑郁，容易暴躁、退缩，失去智能和判断，比如：以为自己和儿子一样年龄，把钱包放在冰箱里等。心智会和小孩子一样要人哄。

两老都一样的病，好令人忧心。

从此，经常有空我就去探望两老，买些他们喜欢吃和喜欢玩的。有时也买两本儿童故事书，因为字大容易看，而且老人家也特别喜爱。

天气好的时候，就和女佣陪他们去小公园，四个围成一圈踢球，一来一去的用脚慢慢地推，似乎也玩得很起劲；有时一起玩吹哨子，那种一伸一缩的纸哨子，吹得此起彼落的，可爱极了，听说这样可以增加肺活量。

当两人又吵起来的时候，我就只能站在一旁观战了。反正吵完一会就已经忘记。

看着两个动作慢了、记忆差了、性格变了的老小孩，我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未来，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老，内心不禁涌起感同身受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