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压岁钱

      他不是个好爸爸。坏脾气到天天发火大吵大闹、强迫症到说什么就是什么，被反驳一句就暴跳如雷、从不娇惯孩子信奉不打不成才、儿子女儿无不谈他色变，畏他异常。

      看着别人家的女儿扑在爸爸怀里撒娇，甜言蜜语哄着爸爸开心，被叫作“贴心的小棉袄”时，静站在角落里迷茫：怎么才能成为小棉袄呢？我这个小棉袄要啥时才能穿在爸爸身上呢？看书中说爸爸和女儿最亲，高兴时就抱在怀里拿胡茬儿轻轻扎女儿的脸，逗得女儿“咯咯直笑”。静好生羡慕。这样的爸爸静只在书中见过，在心里畅想过，可从来没有享受过。她只是躲在一旁看爸爸忙碌，听他和妈妈争吵，吓得越躲越远，不敢靠近。偶尔爸爸闲下来，心情好了，也会叫了静来，抱在膝上问她功课，静怯怯懦懦期期艾艾。爸爸便失望至极，生气异常。他心目中的女儿应该是大大方方谈笑自如，不能露一点胆怯的。静怕极了，心惊胆战地爬下膝盖，躲到一边，她怕爸爸的巴掌，那巴掌打着弟弟的屁股啪啪清脆，她听着都怕。时间长了，静就越发沉默，甚至不希望这个爸爸在家，他会教训他们姐弟，他会和妈妈争吵，他会无缘无故地乱发脾气，他既不爱儿子又不爱女儿，他只爱他手中的活儿，做不完的活儿。

      整个年少，静一面躲着爸爸，一面努力着让自己优秀，以博得爸爸的好感。长大后的静极不自信，又极沉默，一边努力地工作着，一边像鸵鸟一样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与世无争。有时特别羡慕同事朋友迎来送往谈笑风生，就越发地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也恨那个不像爸爸的爸爸。可她发现爸爸不知何时似乎改变了些，每次回到家里他都要和静聊上一会儿，脾气也没那么暴躁了，居然会耐心地听着开心地笑了。静惊讶着这些变化，心里总还是怯怯地，怕他生气发怒，怕他暴跳如雷，和他远远地隔阂着。

      直到爸爸脑病发作，躺在床上不说也不动，静在身旁照顾着，再也没有忌惮，甚至看着面前这个年事已高不省人事的老头儿，还有点儿想念那个曾经精力旺盛脾气也旺盛的爸爸。什么时候起，他不那么可怕了，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着儿女的照顾。病愈后的爸爸真的变成了小孩儿，走路不利索，口齿不清楚，连思想也变成了孩子。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说不了话就用手指着咿咿呀呀，看到静就紧攥着她的手不放开。静和爸爸从来没这么亲密过，从爸爸看她的眼神中，静知道她是爸爸的小棉袄，贴心小棉袄。

      春节静领着孩子回家，爸爸把她拉到房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静。静推手不要，爸爸急了：“这是给你和孩子的压岁钱，本来是一人一百，可我找遍了，身上只有一百八十，你拿着吧，是压岁钱！”静接过来，这厚厚的一沓钱里，有二十、有十块、有五块，厚厚的一沓，沉甸甸的。她知道这是爸爸的心意，也只有在爸爸面前，她才是个孩子，一个需要压岁钱的孩子。她可以想象爸爸在心里想着这事，自己筹到这笔钱的心思，静接过钱，爸爸安心地笑了。

爸爸的压岁钱

      他不是个好爸爸，脑子坏了，像个小孩儿一样依赖着自己的子女，他仍然有强迫症，永远自说自话，可拿着爸爸的压岁钱，静觉得自己是个小棉袄，爸爸的贴心小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