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男孩儿叫陈和伟。
和伟还有一个弟弟,叫陈生。
按村里的辈数,我叫他们的妈妈叫奶奶,叫他们小叔。
和伟的妈妈有点傻,大家都以为和伟和弟弟陈生也傻——傻子生的儿肯定也傻。
其实他们不傻。只是他们的爹比较愚昧一些,而且,有一年做工出了意外,胳膊被截掉了一只。从此只利用有限的劳动力,挣钱养活着何伟,陈生和他们的娘。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让人安生的家。
顺着我家门前的小路往前走,经过和伟的家,再往前是嫁到本村大姑的家。一年当中,我有多少次去大姑家,就有多少次从和伟的家门口路过。大多数时间,我总能听到他们家院子里传出来杂乱的吵闹声。大嗓门的爷奶和大嗓门的和伟。
也模糊记得,听到大人们议论,说他们家爱吵架,整天鸡飞狗跳。和伟爹愚昧而强势,总是让两个儿子事事听他的话依着他的意思。
陈生和我同岁,因为没钱,整天鼻涕横流,衣服脏到反光的陈生早早辍了学,在村里到处游荡。然而和伟却也没有比陈生多上几天学,辍学之后跟着他爹做一些零碎的活儿维持生计。
我13岁那年,和伟17岁。
有一天上午,大人们在院子里聊天,我们几个小孩儿在院子里玩耍,太阳暖洋洋照着我们。
刘婶儿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一边走一边拍大腿:咦!老天爷!和伟喝药了!
所有人听了刘婶的话都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把刘婶围起来,开始七嘴八舌。刘婶磕磕巴巴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管带着大家去看热闹了。我们小孩子害怕,不敢去,和我的小脚太奶奶留在家里。
后来我从二姑嘴里知道了所有的事。
和伟因为和他爹的关系,心里烦闷,就写日记排遣心里的苦闷。突然有一天被他爹发现日记中写了太多对父亲的不满和抱怨,父亲当然不接受这种对待:我辛辛苦苦生养你,给你拉扯这么大,你是想造反不成!
而和伟对于父亲偷看自己的日记窥探自己心中的秘密也无法接受,就像自己脱光了衣服被鞭策于大庭广众之下。
和伟越想越丧气,越想越觉得无法面对家人,就去他爹床底下翻出来一瓶剧毒农药3911一饮而尽。
喝完农药的和伟像没事儿人一样去村里溜达了一会儿。后来和伟就去了隔壁他叔家,看见正在和面的婶子,说:婶儿我喝药了。和伟婶子跟村里的大家伙儿一样,觉得她那个信球二货嫂子也生不出来多精的孩子,始终觉得陈和伟和陈生也是二货信球。所以她没有理和伟,一个信球孩子胡说八道在她眼里是多正常的事情。
和伟看婶儿没理他,就说:我真的喝了,我不舒服,难受,肚子疼。
这个时候和伟婶儿正眼看了一下和伟,发现他的嘴唇颜色有些发乌,她这才觉得事情不妙,赶紧拉上何伟回家。
家里没人。
找到和伟他爹的时候和伟已经被农药毒性发作折磨的无法站立。陈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光点子,拿起一瓶白酒开始给他哥一口一口的灌。和伟爹赶紧去村里找拖拉机拉和伟去医院。但是和伟爹去村子的大西头去找了,并没有寻求我们这些离他比较近的村子东头邻居的帮助,因为东头的邻居们都知道他家的事情,也可能都知道和伟为什么喝药。他怕。怕太多。
和伟被剧痛折磨着。可能这个时候和伟才意识到3911是真的会要他命,也可能是本来就知道喝这个药会死,所以现在他后悔了,他哭着说:我不想死,救救我,我不想死……
拖拉机拉着和伟突突突往医院跑了。
晚上的时候,大人们说,没到医院,人都不行了。
两天后,他家的地里就起了一座新坟,17岁的陈和伟就永远的住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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