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妈目不识丁,却是远近知名的“神人”。所谓“神人”,即能掐会算、能勘天机、帮人趋吉避凶者。她的“神技”很多,“神术”很灵验,流传很广。我就曾亲耳听闻三位当事人分享他们自己的经历。
(一)小梁的下巴
小梁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睡在我的下铺。她人很朴实,很爱笑。有一阵子,她下巴上总贴着一块医用纱布。每到中午回宿舍吃完午饭,她便揭开纱布,拿出小药瓶,用棉签沾着药水,小心翼翼的抹在下巴上。
我们这才发现,她下巴上长了密集的水泡,有的看上去似乎正在鼓劲胀大,有的则已经撑破了,有细细的脓水渗出来。小梁去过医院几次,可是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换了两次药,让她自己每天抹抹。可这药除了止痒,却并不能阻止水泡的蔓延,因为它已经从最初的一两颗变成现在的很多颗了,似乎只要脓水流过的地方就会悄悄地冒出新的来。待水泡呈现出顺着下巴尖往脖颈蔓延的趋势时,同学消失了几天。
再次归来,下巴上干干净净,凑近细看才能发现细微的印迹。我们惊诧莫名,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询问是如何治好的。
原来,她妈妈带她去找了“神人”李大妈。李大妈让她揭开纱布,只瞥了几眼,便开始准备家伙事儿。但见她拿出一只白色的大碗,倒满水,然后又拿出一把锋利的小短剑,一卷黄表纸,来到院里的一棵大树前。她先在地面上划了个大大的十字,让同学背向大树站在十字的交叉点上,不要说话不要动;又绕着十字焚烧了黄表纸,细细的纸灰围成了一个圈,将同学围在里面。同学屏息静气,一动不动;李大妈则立在圈外,端起碗含了一口水,喷在手中的短剑上,然后举起短剑靠近同学下巴的纱布,一边不停的比划,一边闭目念念有词,语速很快,听不清念的是什么。大概三五分钟,她停下念词、睁开眼睛,说“好了”,让同学迈出纸灰圈,就此回家,路上不要说话不要回头,回家后下巴不要碰水,亦无须再抹药,三五天功夫准好。
同学一一照做,心里却将信将疑,毕竟李大妈既没有碰到她的下巴一下,也没有开具任何药物。然而,当天晚上,她就发现水泡不渗水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水泡变干瘪了不少;接下来几天就是结痂及脱痂的过程。
“哇!太神奇了吧!”“真的有这样的人啊!”“这是为什么呀?!”待小梁分享完,我们惊讶惊叹的声音此起彼伏,更多的问题涌向治疗的细枝末节,比如树多高,剑多长,李大妈长什么样等。作为新时代的中学生,我们内心充满了好奇,不知道这是迷信还是巧合,抑或冥冥中真有未知的力量?直到两年后我们高中毕业时,小梁的水泡从未复发过。
曾经以为这会是我关于“神人”李大妈仅有的听闻。不成想,当年的春节,去舅舅家拜年时,又听到了李大妈大展神技助人的故事。
(二)男孩的外套
舅舅家的邻居与李大妈的前夫是七拐八拐的亲戚,当年李大妈前夫故去时,邻居去帮忙,于是与李大妈有一面之缘。几年后李大妈再嫁又远赴东北,本以为今生今世大家无缘再见。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邻居大儿子带着弟弟去看望老战友,那个老战友竟然和李大妈的现任同村,且李大妈早几年已经和丈夫夫妻双双把家还。李大妈记性惊人,通过邻居家俩孩子酷肖其母的面容,再一通细问,成功地认出了这曾经七拐八拐的亲戚。
过了几天,李大妈竟然自己蹬着小三轮车骑行十几公里,来到了舅舅的邻居家。她显然不仅仅是为“来看看老姐姐”,因为宾主尽欢后,她启程回家之前,私下建议老姐姐拿件小儿子的外套,在三天后的清晨太阳出来之前,把它铺到村口北边最宽的马路上,泼上一盆水,等到有卡车碾过衣服,就可以回家了,说是为小儿子“避劫挡灾”。
邻居并不知道李大妈已经是颇有声名的“神人”,但事关亲子,她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三天后的清晨,她便早早地顶着晨雾去到村北边宽阔的马路,亲眼看着大卡车压过平铺的外套,才拎着空脸盆回家。
过了几天,邻居辗转听闻李大妈高烧不退卧病在床,便特地提了礼物去看望。据说,“神人”是不允许给亲戚勘算天机的,会遭反噬。李大妈这次主动为远亲指出避劫之道后,突发高烧,很可能就是来自上天的警告-至少,邻居和乡民都倾向于这样想。邻居的感激之情自不用说,李大妈的高情厚谊及神乎其技则流传得更广了。
(三)张奶奶院的“犯冲事”
杨村的张奶奶身体不舒服,在医院住了两周,做了各种检查后,医生建议其子女将其带回家伺候,“想吃啥吃啥,主要保持心情愉快”。子女们很难过,又跑了几家医院,然而诊断相同,均预估张奶奶约还有一个月左右的寿命。
现有科学医疗手段既已回天乏术,孝顺的女儿们便瞒着张奶奶和兄长们悄悄寻访“神人”,以期万一的神技妙手。李大妈自然是被拜访者之一。
她听完俩女儿的陈述后,便走向一侧的香案,焚起三炷香,然后闭目盘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并让张奶奶的两个女儿一起随跪在她身后的两只小蒲团上。屋子里鸦雀无声,先时还听到李大妈念念有词,后来连她也安静了下来,房间里只有虔诚祈祷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李大妈在面前的铜盆里燃起一卷黄纸,待黄纸燃尽,便站起身来,和张奶奶的女儿们回原位落座。
李大妈说张奶奶的病是和有些物事犯冲。第一,东厢房外面有颗歪脖树,整个树冠都压在房顶上了,需要把树冠砍断;第二, 院里闲置已久的磨盘大盘压小盘了,要调换过来;第三,张奶奶曾见过一对花蛇蹿出正屋,这却难解,因为再次见到这对花蛇的几率太渺茫。关于张奶奶的寿命,李大妈则断言100天内是无碍的,那之后就看造化了。
张奶奶的女儿们,心下又纳罕又伤感,急急忙忙回家,细细查看,果然发现树冠压顶,磨盘倒置,连忙按李大妈的方法处置好,只余那对花蛇却是不敢和张奶奶问起。
张奶奶是3个多月后去世的,刚好是算命后的第110天。李大妈曾说100日内无碍,果然。
丧礼过后,张家人偶然聊起李大妈的铁口直断,疑惑那对花蛇到底是否为真。恰逢张奶奶的小孙女在座,听到大人议论,便说“奶奶是见过一对蛇,跑出堂屋”。家人大惊,急忙问她如何得知。
原来,几个月前的一个周末上午,小孙女去给张奶奶送水果。进院后,发现奶奶正拎着扫把站在堂屋(北方俗语,即正屋)门口,四处张望着什么。“奶奶,找您找什么呢?“小孙女问。“哦,刚才有两条相盘(“相盘”为北方俗语,指色彩斑斓的长蛇)嗖地从堂屋里跑出来,往那边去了。呼呼呼地,跑得飞快!吓了我一跳!” 奶奶边说边随手用扫把往西墙跟一指。 “啊?!奶奶,你没事吧?”小孙女自小怕蛇,声都颤了。“没事儿!我这当时正扫完院子,过来搁扫把。” 张奶奶习惯把扫把倚靠在正屋门框西侧,那花蛇基本是在她脚前飞溜而过,想想都令人后怕。
悬案已破,大家却更纳罕了。毕竟,两村相隔几十里,亦无嫁女娶妇等往来,李大妈是如何对张奶奶家知之甚详呢?据悉,李大妈连杨村都未曾踏足过,更从未拜访过张奶奶家。若是辗转听闻,那对花蛇又作何解释呢?又有谁会提前知道张家姐妹将悄悄去拜访李大妈呢?张家人百思不得其解。
李大妈的传奇故事还有很多,只是这三件是我亲耳听当事人讲过的。
作为一个崇尚科学、受唯物主义教育多年的人,可想而知,最初听闻这些故事时,我有多么得讶异,甚至暗暗嗤之以鼻“封建!不过是巧合罢了!就算听着奇异,肯定有合理的解释!”
然而,年岁渐长,我却不再武断地抗拒类似的故事,不再对求神拜佛者暗自腹诽。我并没有改变信仰,只是见到了、听到了、读到了更多的人间悲喜,更深地领悟到“求神问卜”是惶惑无助的人群,在现行科学无法助力时,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苦难者向冥冥中未知的力量寻求的最后安慰。也更确定,科学研究是没有止境的,科学认识一直在迭代更新,今日“冥冥中未知的力量”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由科学的进步帮我们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我们本着慈悲之心,对“神人”、对“求神问卜”的人群多一些宽容、多一份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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