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傍晚五六点白日与黑夜交接时看见他,太阳刚刚下山,他仿佛是受到了召唤似的,就在微弱的所剩无几的阳光与黑夜的交接缝里钻出来,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开始游荡。
他佝偻的身子,瘦不拉几的,像冬日里生命迹象快要消失殆尽的枯树枝,风轻轻一吹便要散架。枯树枝下包裹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洗的掉色,皱巴巴的,像是一张被揉碎的报纸。
黑色的呢绒裤子盖住凉鞋,腿脚似乎也不灵便,一只脚迈向前,另一只脚耷拉着,被前脚拖着走。
干枯蜡黄的脸,游离的双眼,我不敢与其对视。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班主任就说过他,班主任说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卖报人就已经在那了。寥寥草草的计算着,也有大概二三十个年头。班主任那是拿他给我们当做坚强和不屈的标榜,说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吃着低保,卖报纸赚钱。说是赚钱,实际上更多的是为了活着。
卖报人在下雨天的时候,会打这一把黑伞,但我看他似乎承受不住那黑伞的重量,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被伞压倒。
他的报纸好像从来没有卖出去过。
一堆沉甸甸的报纸总是搭在他的右手,像他的孩子一样。他从不开口,不会像街头发广告的大妈硬塞到你的车篮子里,或者飞速的丢到你电动车放脚的踏板上。他就这么游荡者,累了就靠在墙边突出的一块小檐上,那块檐很小,所以我把它叫做靠。
看见他时,我总会把我的眼光收回来,但在下一秒又忍不住的想去观察他。但是他好像能察觉我的眼光,怜悯的眼光、好奇的眼光。所以他会立马转过头来,似看非看的一撇,然后走开,拖着那条腿。
我从来不曾向他买过一份报纸,因为我总是这样蒙蔽自己不知从哪里来的善意,“世界上这样的人多了,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区区买一份报纸又能算什么呢。”是啊,我不过也是一只宇宙中渺小的蚂蚁,我又能做出什么改变呢。
他在城市里游荡着,像个无依无靠的游魂。反观我们呢,我们何尝不是城市里的可笑的游魂之一呢?冰冷的石块堆成巨大的高楼,形成繁华的城市,人类的热血不及捂热城市万分之一的角落,而城市呢,架起杠精铁骨,立无坚不摧的铁门,隔绝这热血混合,渐渐地冰冻热血。
人类的肉体与灵魂的芥蒂断层,行尸走肉住在每一层高楼大厦里,灵魂却跟卖报人一起,一起在城市间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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