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母当街棒打不驯子 儿炕屋欲拜憨师傅
星期六的下午,老早的就放学了。
包智龙回到家,王兰就吩咐包智龙往灶前拿柴禾。按照妈妈的吩咐,包智龙将那些树枝整理好,抱起一抱送到灶前。在放柴禾的时候,一不小心,“笃”一声闷响,一根树枝敲在不知什么时候放在灶前的一个面盆上。
王兰听到了,一下子冲了进来,瞪大了眼睛喝问:“怎么搞的呀你?”
包智龙马上回答:“我没注意,碰到盆子了。”说着,他连忙把那面盆挪到安全的地方。
本想着一点小事,面盆也好好的,应该完了。可让包智龙没有想到的是,妈妈却连珠炮似地大骂起来:“败家的东西,每次都是干一个钱的活费俩钱的事!那么高的熊个子了,连一点活都干不成,让老家伙伺候你一辈子啊!”
包智龙感到,眼前这个正在声色俱厉喝骂自己的母亲,刹那间变成了一个寻衅闹事的泼妇!儿子这么高的熊个子了,还让你事无巨细的劈头盖脸地恶骂啊?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屈辱和愤怒:“妈,我到底做了多大的错事,让您这么没完没了的骂?”
王兰第一次遭到儿子的顶撞,更加恼羞成怒地大喝:“狗熊东西,你上学上成‘学生爷’了!爬头子了!”
“走就走!”包智龙气呼呼地走出了家门。
他顺着街道往西走,“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啊,一点温暖都没有!”边走,脑海里边反复出现着这个问题。
是啊,对于包智龙来说,这个家就是一个没有温暖的家,一个充满着骂声和暴力的家,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家!包智龙长这么大,有多少个夜晚,他在熟睡中被父母的打骂惊醒;有多少顿饭,他因为父母的吵架而食之无味;有多少个日夜,他在父母的怄气中抑郁度过!父母两个,都是经过多年训练吵架的高手,往往因为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引发一场恶骂,甚至大打出手。一点不奇怪,这个家一年当中就平静不了几天。除了父母的打骂,年幼而又性格刚烈的姐姐也有样学样地加入了家庭打骂的行列,把从父母那里听到的新鲜而又恶毒的语言都拿来非常及时地运用到弟弟身上。他记得小的时候,父母的“家庭战争”还会引起周围的邻居、爷爷、奶奶们来劝解,后来,任凭家中的“战争”升级到天翻地覆,也没有人来问一句、管一下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畸形的家?父母的结合难道就是为了这无休止的打骂?他们为什么如此变态得对打骂这么感兴趣?他家的“战火硝烟”何时才得以消散?他这辈子能不能有一个温暖、安静、祥和的家?
很小的时候,包智龙就常听奶奶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可现实让他撕心裂肺地感到:经常打骂才是真正的祸害,是破坏家庭的祸害,是伤害亲情的祸害,是让他的脾气恶化的祸害,是使他的人生扭曲的催化剂,是使他对父母的感情天崩地裂的罪魁祸首!他还发现,奶奶虽然那样说,但她从来没有像妈妈那样打骂过人!他就想不明白:世界上没有哪一个理性的父母,能对自己心爱的儿女痛骂恶打!
谁能想得到,在外边性格温和、善良亲热、淳厚的人,在家里,在儿子和老婆面前却动不动大发雷霆,动不动拳脚相加;在外边仿佛连个高声都没有、只会被人骂的女人,在家里却整天脏话不离口,稍不如意就歇斯底里发作!这样厉害的男女组成的家庭,如果平静得了,那恐怕就是世界奇闻了!
包智龙想不明白,这两天,妈妈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周期性的吵架瘾又上来了?昨天晚上劈头盖脸地对自己的一顿臭骂,让他一个晚上尽做恶梦了;今天中午正吃饭的时候,就因为爸爸不经意抬了一句杠,妈妈勃然大怒,拍桌子打板凳地对着爸爸大骂。爸爸终于忍不住了,也对着蛮不讲理的妈妈祖宗八代地骂起来。在这种气氛中,就是山珍海味也难以下咽。十多年来,包智龙究竟吃过多少次这样的饭,他数都数不清了。
包智龙漫无目的地、慢慢地移动着脚步,不觉已走出了村子,走到了已经返青的麦田里。
“你上哪儿去啊?”包智龙正低头走着,迎面碰到从地里回来的包仁和。
还没等儿子回答,包仁和就拦住了,“走,走,回家去。”
包智龙只得跟在爸爸身后往家走。
老远,包智龙就发现妈妈瞪着凶狠的双眼,手持一根胳膊粗的木棍站在院门口。她见包智龙跟着包仁和回来,高声喝骂:“狗熊东西,你还回来啊?”
包智龙看着凶相毕露的妈妈,不敢往前走了。他声音颤抖着问:“妈,今天上午您骂我爸,现在您又骂我,到底为了什么呀?”
还没等包智龙说完,王兰就冲了过来,举起木棍向包智龙打去。包智龙躲得慢了一些,左边小腿就重重地挨了一棍,突然的剧痛使包智龙差点扑倒在地。他哭喊着、反抗着蛮不讲理的妈妈,转过身来,一瘸一拐地向村外疯跑。
他跑出村子,跑进麦田,越过一道道田埂,向西南飞跑。
暮色苍茫。太阳仿佛不愿意看到这令人揪心的情景,慢慢地落下去了。一抹晚霞,把西边的天空染得血红。
夜色,越来越浓了。
往哪里去?他脑子里总是浮现面容可怕的妈妈。这到底是无家可归啊,还是有家难回?有家难回的滋味,倒还不如无家可归!儿时温柔可亲的母亲,为什么随着儿子的长大变成了凶神恶煞?回去,再去面对妈妈那双瞪圆的、在他看来隐隐含有杀机的眼睛,再去目睹父母针尖对麦芒那样的“恶斗”,再去经历骂声、肉搏声交织在床笫、惊骇得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眼含热泪,跑累了,就走。走过干涸的小河,他已经走到了被好心的爷爷救过命的桐树下。那一次,如果没有老爷爷相救,就那样安然长睡过去,该有多好啊!为什么不让他死啊!死了,一切痛苦都没有了。死了,就是最好的解脱!而活着,就是让他没完没了地经受痛苦的折磨,就是让他无时无刻不在体验什么叫痛苦!
他对着星斗闪烁的深远夜空,终于忍不住大声哭喊:“天啊!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我?为什么让我有这样一个家?”
“是赖孩吗?”
包智龙听到了姐姐的声音。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
“是我。”包智龙带着哭泣的声音回答。
“天黑了,你去哪啊?”悦玲走过来拉住包智龙的手,“走,咱爸叫你回家。啊?”姐姐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包智龙用手背揉了下泪眼,“咱妈呢?她能让我回去吗?”
“咱妈也没事了。”显然,悦玲在善意地欺骗弟弟。
“咱妈?”他无意中望了下夜空,仿佛看到妈妈那一双由于暴怒而瞪圆的、充满恐怖的眼睛!他顿时惊骇得大声哭喊:“啊,妈妈,你饶了我吧!我不回去还不行吗?”
说着,他奋力挣脱悦玲的手,转身向西狂奔。
悦玲也吓得大哭起来:“赖孩,赖孩,你快回来!”她边哭喊,边拼命地追赶弟弟。
包智龙虽然十五岁了,但他毕竟瘦小无力,相对显得高大的姐姐很快就追上了弟弟。她抓紧了弟弟的手,“好兄弟,听话,咱回家,妈妈不会再打你了。”
第一次听姐姐这样温和地称呼和劝说,弟弟平静了下来,和姐姐肩并肩往家走。他哭着告诉姐姐:刚才,他分明看到了妈妈那双可怕的眼睛!
“有姐姐在,咱不怕!”悦玲两手冰冷。她死死地拽住弟弟的手,生怕他再挣脱了跑掉!
“智龙!”黑夜中,传来了包仁和的声音。
“爸,我们在这!”悦玲听到爸爸的喊声,马上大声回应。
包仁和看见姐弟俩了,就大步走了过来。
恍惚中,包智龙看到妈妈手持木棍,正一步步逼近!
“啊,妈妈,您还要打我呀!”包智龙全身发抖,要挣脱姐姐。但他没能挣脱,还差点把姐姐拽倒。
悦玲大声哭喊:“爸啊,赖孩啊!”
包仁和一见姐弟俩痛哭,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三个人抱在一起痛哭!
包仁和擦了把泪,“孩子,您妈那脾气,跟她在一起这么大了,你还不知道吗?往后长大了,得懂事理了。她那没正性的样子,神一阵、鬼一阵的,我都得让着她啊。咱遇着这样的人了,没有办法啊,孩子!以后啊,得学得和顺点、随便点,别跟她一般见识。见她发脾气了,你就躲着点,见她要打人了,你就跑远点,等她气消了,再回来。别戗着她,别跟她讲什么道理。在家里,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实际上啊,家里也就是最不讲理的地方。因为,她再不讲理、再不懂事,她还是您妈。她毕竟把你们都养活大了。可别跟她计较那么多,别跟她生真气。常言道:气人,气人,就是说人哪,就是活着一口气,得学着肚里能装点气。不然的话,恐怕都活不下去了。”
听爸爸的劝说,包智龙心里渐渐地平静下来。三人并肩往家走。包智龙是第一次听爸爸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好多道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也明白了既然来到了人世,来到了这样一个家,就得想办法活下去,想办法活得好一些,想办法在人生的征途上潇洒走一回,想办法适应这样的家和这样的妈妈,想办法适应将来遇到的想象不到的艰难困苦。
快到家了,包仁和望着村里的点点灯火,还在劝儿子:“回家了,主动给您妈认个错,赔个不是。她毕竟是您妈,可能会原谅你的。知道了吗?”
包智龙低声回应爸爸:“爸,我知道了。”
到了家,昏暗的灯光下,两个小弟弟在玩弄着什么。家中非常安静。
包智龙走到里间,看到妈妈躺在床上怄气,“妈,我错了。对不起您!”
王兰面朝里侧卧在床上,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包智龙继续说:“妈,您如果还不解气,就起来打我一顿吧,我保证不跑了,往后也不再惹您生气了。”
王兰躺着没动,却发出了一声断喝:“爬头子了!”
包智龙知道,妈妈是不听道歉、不让赔不是的。越道歉、越赔不是,她就越来劲。每次跟爸爸吵了架,她都会拱在床上怄两天气的。在她怄气的日子里,家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令人窒息。算了,该做的,我做到了。您平白无故地找事骂人、打人,还要人给你赔不是,您这母亲给我们留下的,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包智龙走进厨房,见锅里什么也没有。姐姐也进来了。姐弟俩默契地配合着做起了晚饭。
热气腾腾的热稀饭、热馒头、还有刚炒好的萝卜菜端上了饭桌。包智龙怕再碰钉子,不敢去惹那一碰就骂人的妈妈了。
悦玲走进去叫了两声“妈妈”,仍然没有半点回声。
包仁和生气地说:“不用理她,咱吃饭!看她娘的你能闹成什么样?”
尽管心里不舒服,但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的包智龙,还是就着香香的萝卜菜,吃了两个“黑窝窝”。两个弟弟也很香甜地吃着“黑窝窝”就萝卜菜。调皮的智腾边吃“窝窝”边把“窝窝”捂在嘴上“唔唔”地叫。逗得小智虎咯咯地笑。包仁和见了,也禁不住笑着说:“别成样子了,快吃吧你。”
见人们都吃饭,悦玲和包仁和也吃了起来。
全家人吃完了饭,天已经很晚了。悦玲忙着洗刷了锅碗,喂了猪,饮了羊,就回奶奶家睡觉了。原来自打包智龙记事的时候起,姐姐就一直跟奶奶睡。
王兰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仍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包仁和不理她,招呼智腾、智虎脱衣睡下,见智龙也在窗前的床上躺下,就吹灭了灯。
“小球孩屙不出、尿不出的,就敢在大街上吆喝我了,都是你惯的!”王兰的一声怒喝,将刚刚入睡的包智龙吵醒了。
原来,人们刚躺下,憋了一肚子火的王兰就翻身坐起来,对着躺在身边的包仁和怒吼起来。
包仁和也坐起来,“不让过了是不是?不让过就去他娘的!你睡了头子一天有劲了是不是?”
王兰的气焰被压下了不少,但心里还是不服气,“我有劲?我没有你有劲!全家老小都站在你一边,我还有谁?看你能不能一齐下手把我吃了?”
“你一天到晚净说赖种话!看看家里还装下你装不下你?你长个鸡巴脏嘴,不骂人你就没地方放,骂了老的骂小的。他娘的,你到底是想怎么着?孩子不跑,你是不是想一棍打死他啊?有你这样的恶人在家,孩子敢回家吗?我去把他找回来,不行吗?你摸摸你的心想想,孩子给你什么冤、什么仇?你怎么对孩子这么狠哪你?你这样的娘啊,真是世上难找!”
“所以,你就滋长孩子给我犟嘴,你就看着孩子给我上大街吆喝,你就挑唆孩子给我作对!”
包智龙见妈妈一点理都不讲,不禁也坐起来:“妈,爸爸不是你说的那样……”
“狗熊东西,你给我闭嘴!”没等儿子说完,王兰就跳下床,对着儿子大骂。
包智龙只得胆怯地缩回被窝里。
包仁和也跳下床,用力将王兰推到床上:“你,这两天他娘的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你不就在家里、在孩子面前熊吗?出了门,你就是个大死鳖!人家李拐堵住你的门子骂,你那熊劲哪去了?你就会欺负自己人,就会窝里斗!”
“我窝里斗,哪个狗熊窝里斗!看看哪个有本事的男人在家打老婆的!”
“你怎么不尿脬尿照照你自己,看看你这两天都做了什么事?他娘的,干了一天活,累得腰酸胳膊痛的,连个坐下歇歇的地儿都没有,回来还得看你那猪肚子脸!这个家到底怎么你了?一回家你就鸡毛狗不是的骂东骂西!说说吧,你到底要翻个什么精?要人们都怎么着才能如你的意?”
这样的恶骂,什么时候是个头?能不能骂出个名堂?缩在被窝里的包智龙,睡不能睡,不睡心里堵得慌。他不想再这样睡下去了。哪怕是个猪窝,只要宁静,他也要去!想到这,他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好了衣服。
包仁和见儿子起来,忙问:“你要干什么?”
“我上厕所。”包智龙回答着,踢拉着鞋拉开门,快步溶入到浓黑的夜色中。
包仁和、王兰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骂了半天,越骂气越大;骂了半天,也没有骂出个对与错。
气愤已极的包仁和跳到地上,拍着箱子大骂:“这样的日子,他娘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也不用闹,你也不用横,天明咱就去公社,一天都不能过了!谁要不离谁就是龟孙!”
这样的狠话,包仁和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可就是吵吵闹闹,没有兑现。
任凭两人在床上大吵大骂,智腾和智虎仍然香甜地睡着。
包仁和见包智龙出去老半天没有回来,感觉不对头,就穿上衣服出去。他到厕所看了看,里面没有人。他顿时感到头痛欲裂。
他冲进屋内,对着王兰捅了两拳:“孩子又走了。这一下你称心如意了,你心里舒服了是吧?你看见家里人平平安安就不舒服,就想点子找事闹事。直到闹得一家人都不吃饭了,一家人都分散了,你安生了!你舒坦了!以前,不管你闹吧,骂吧,我忍了你,到最后还都是让了你。那是因为孩子小,你毕竟是孩子他娘。可现在孩子大了,懂事了,你不但不收敛,反而越来越上脸!甚至连长大的孩子都不放过!虎毒还不食子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狼心狗肺的东西呀你!你说我跟孩子一气也好,你说我护着孩子也罢,这么多年,孩子就是我活着的全部希望。没有了孩子,我还有什么活头!王兰,你也不用能,我今天警告你:智龙平安无事则罢;智龙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娘的跟你拼了老命!你这个没长人心的母夜叉,等着吧你!”
包仁和怒吼着,摔门冲了出去。他迎着冷风,找遍了村子的各个角落,牛屋、麦秸垛、村东的池塘、学校等,一边走一边呼喊:“智龙,你回来吧”……
此时,包智龙正在村外场边东队的炕烟屋内。一个冬天,里面堆了一人深的铡碎了的喂牲口的花生秧、麦秸、豆秆等,特别柔软,困极了的包智龙一下子扑在这草窝里。除了风吹屋沿发出“喔喔”的声音外,多么难得的宁静啊。很快,他就钻进草窝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这梦多好啊!妈妈一脸温和的笑容,拉着他的手,走在去姥姥家的路上。不一会儿,爸爸和姐姐、弟弟们都赶上来了。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他们走着、说着、笑着。多少年了,他们一家从来没有聚这么齐去姥姥家,爸爸更是很多年都没有去过,就是春节,也常是妈妈带着他们姐弟几个去的。他们聚集在姥姥屋前的场院里,一边高兴地聊天,一边吃着姥姥做的猪肉炖粉条。风吹老槐树,“喔喔”地响着,吹到身上暖暖的。
他翻了一个身,几片花生的枯叶盖在脸上,痒痒的。他打一个大喷嚏,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埋在软软的草窝里。高高的炕屋顶上,几只麻雀活泼地飞来飞去。从炕屋门口看到,阳光照在麦田,给油绿的田野洒上了片片金黄。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爸爸也奈何不了厉害的妈妈,他现在依然是有家难回!他抖掉身上的碎草,忍着辘辘饥肠,无精打采地向村北走去。
他走到村西北角西队的炕烟屋前,见里面有人,就走了进去。屋内是西队请的师傅,在熟练地编荆笆。师傅约莫三十多岁,粗壮而又结满老茧的双手握着白腊条比握面条还随便。他见包智龙走进来,仍然认真地干活,对着他笑了笑。
包智龙认真地看师傅干活。师傅编得很快,眼看着一个荆笆就完成了大半,已经编好的十几个荆笆整齐地放在他的背后墙边。西队的人也是很有头脑的。他们在东地种植了白腊条,年年都收割很多好条子。这些条子是编荆笆、荆篮子、篓子的好材料,拉到农贸市场上很抢手,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今年,他们队又把这些条子给各家各户编荆笆和篮子,大大方便了社员群众;除此之外,罗洪喜的二姑父还点得一手好豆腐。冬闲时节,他们队里磨的豆腐卖往周围的十里八村。一听说是包庄的豆腐,大家争相购买。从这点上说,分队以后,两个队在生产经营方面暗暗展开竞争,真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师傅见这小孩看得非常专注,憨厚地笑着问:“小兄弟,想学吗?”
包智龙苦笑着:“想,收我当徒弟吧?”
师傅编了一会儿,拿起一把劈条子的长刀,那就是他的专用工具了,用刀背把那刚编好的地方用力夯了夯。说:“这是个力气活。要吃苦。”
“这个我不怕。我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就是什么活都干不好,老挨骂。”
“哟,这小家伙。那你跟着我干活,干不好也要挨骂的。”
“不怕。想学个手艺嘛,肯定不能怕挨骂。不挨骂,怎么能学到好手艺呢!”
“好,好。只要你想学,那我就收你。”
“我知道,你们做师傅的,脾气都不好,好骂人。我都见到那理发的师傅带个徒弟,经常骂他。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脾气好,不会骂人的。”
师傅又咧嘴笑了:“你,没有看对,我也会骂人。”
师傅说着话,也没耽误干活。包智龙看到,每一行编到头,师傅都把那条子像拧绳子似的拧几下再绕过去。包智龙就抓起一根白腊条,学着师傅的样子拧。一干才知道,师傅的手是多么有力:那条子在师傅手里是面条,在包智龙手里却成了钢条,拧了半天竟然没拧动!看来,这世上哪门手艺都不是好学的!
“赖孩,”正在集中精力学着拧条子的包智龙抬头一看,望见的是妈妈的一张脸!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扔下条子,等候即将到来的惩罚!
可是,妈妈并没有发火。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她见儿子坐在那发呆,就退出了房间,生怕吓着似的对包智龙说:“走吧,快回去吃饭。正长身子的时候,别让饿坏了。”
“妈……”包智龙鼻子一酸,哭了起来。昨天挨揍,还没有今天哭得令人心酸!
王兰走过来拉起痛哭的包智龙,并拍掉他身上的尘土和碎草,顾不得跟师傅说话,径直往家走。
正埋头干活的师傅也惊呆了:“啊,这是怎么了?”
王兰边走边对儿子说:“我给你炒了个鸡蛋,可好吃了。”
“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怄气。”
到了家,王兰也流下了眼泪:“快别说了。洗洗脸,吃吧,啊。”她安排好儿子吃饭,就出去了。
天,已是十点多的样子。家里没有一个人,出奇的静。案板上,放着炒好的鸡蛋,盛好的粥和“窝窝”。
包智龙洗了把脸,心里像吐出了鲠喉的鱼刺般痛快。饿了,早就饿了。他胡乱蹲在案板前,一阵狼吞虎咽,消灭了两个“窝窝”和炒鸡蛋,又喝了两碗粥,直吃得连连打饱嗝。
一场惊心动魄的家庭风暴终于过去。包智龙从内心向苍天祈求:这样可怕的风暴今后永远别再发生!
他吃了饭,走出家门口,却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啊?我没有看错吧,是他回来了?包智龙想了想,不可能!他才走了一年多的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于是,他好奇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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