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陈旧林
我是在第四十八次被吴老板用他的绝世大白眼扇了我一耳光才打算清理清理屋子的，那个白眼太恐怖了，眼球几乎全白。
“你看看你这狗窝乱成什么样子了？真亏你住得下去。”
我才懒得理他但又怕他叨叨逼只好找出箱子来收拾收拾屋子，泡面这是我整个大学的粮食啊，啥时候都开始发臭了。
袜子和内裤怎么跑到枕头底下了，怪不得那么熏。
吴老板逼着我又整理了衣柜，书桌，他绝对是新世纪的贤夫良夫，以后谁嫁了他准被他那可恶的洁癖给逼死。
但我得感谢他，要不是他，估计我那一整个箱子里的日记，照片，录像带都得永远被我搁置了。
这里面关乎的永远是一个人。
陈小菲。
我喜欢的陈小菲。
和我合租时候死了的陈小菲。
我忍不住骂脏话:“靠，都还在啊。”
吴老板凑热闹似的把脑袋伸过来，但被我一巴掌扇开了，谁都无法阻止我想念陈小菲。
赶走吴老板，坐在乱哄哄又快要干净的房间里，我捧着日记像个傻逼一样翻看着，那些是我刚毕业时慢慢写的。
那时候我还是个有点乖张跋扈的毛小子，天天拉着陈小菲去省图书馆看书，给她和自己买杯烧仙草喝，晚上我在厕所里抽电子烟，有一次还被突然起床上厕所的陈小菲逮到，最后凑着她的嘴唇一阵狂咬，陈小菲第二天告诉我，你抽的薄荷味啊，真骚。
卧槽，骚？这叫男人你懂么？
得得得就你男人，不过还挺好闻的。
还要不要再来点？嘴巴拿来。
滚。
看了太久日记，脖子有点疼，眼睛有点酸，早知道当年就不写那么多日记了，娘兮兮的。
但不写日记，可能我永远都无法忆起那么多过去的事了。
我抱着日记，希望在梦里能梦到陈小菲。
但她并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第二天我去了金老板记忆小铺，这是个店面，将消费者的日记啊照片啊录像带啊故事啊刷入电脑里，再接条数据线插在usb接口上，把那些复杂的电线链接在一个看起来很傻的帽子上，再戴到头上，消费者可以回到过去并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个平行世界而已。
是不是挺像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啊，我也觉得，但那是两个人一起的悲剧，而我是一个人。
哎哟，我是单身狗，真可恶啊。
金老板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脖子上的金项链快把我闪瞎了，我抱着大纸盒子走进去，金老板看着我带那么多故事过来肯定高兴坏了，妈呀，赚大发了，这个人过去故事很多啊。
其实都是因为我爱陈小菲而已，不然我这怎么都是平平庸庸的一生，怎么会有那么多故事呢，都是陈小菲带给我的。
老板说:你故事多，至少得这个数。
说着，他伸出了五个手指。
我说:五百？你坑谁啊？
老板说:不是，是五十。
这还差不多。我把箱子递给他，看着他一件件拿出来通过扫描仪，扫描了许久许久，我也站了许久许久，想起了陈小菲。
那天我因为通宵开黑给倒了，第二天发着烧赖在床上起不来，陈小菲大概在厨房里捣鼓她的黑暗料理，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没起床。
大老远我都闻到那股子味道了，那么浓烈的糊锅味，全世界只有陈小菲感觉不到自己做的菜有多可怕。
我在床上哼哼，陈小菲啊陈小菲我觉得我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你还在做啥饭啊快救我。
我总是赖床，所以她也见怪不怪，不过听了这话她倒急匆匆跑进我屋里，看着我当时那肾虚的表情，摸了摸我额头，又摸摸她额头，说了一句，狗子，你发烧了，等着，我去给你兑药。
她咚咚咚又跑出去，大概在柜子里找了很久，又去水壶里倒了热水，这些是我猜测的，最后抱我坐起来喝药，她吹了吹递给我，我拿着碗，咕噜咕噜喝完，那个药可真是苦，我永远忘不了，就像吃了屎一样。
陈小菲兴许是瞧见了我那副苦涩的样子，皱了眉头对着我说:“是不是很苦啊？”
我撇着嘴巴点头。
“脑袋凑过来。”
“干啥。”
然后她就主动吻我了，左手扯着被子右手抓着我的脖子，我的身子自然而然微微前倾，只为迎合她那主动的深情的吻。
陈小菲说，今早上我吃了你上次给我买的草莓软糖，说实话，软踏踏的，我一点也不喜欢。
我说，我喜欢就好了。
陈小菲说，再亲二十秒，我去把饭弄好，再带你去打点滴。
好。
我继续说，你的黑暗料理我不敢吃。
那就等着饿死吧，闭嘴。
闭嘴怎么换气啊，傻姑娘。
你才傻。
———
“兄弟，你可考虑好了？回到过去是要付出代价的，再说你这故事不少啊，而且国家有规定，你这样是犯规的，毕竟别人都只回几次，我看你...”
“那怎么办？”
“一百。”老板搓了搓手指。
卧槽，这简直一个活生生的蟹老板啊，得，我认栽。
戴上那帽子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要星际穿越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正站刚毕业时和陈小菲合租公寓我的卧室里，里面啥都没变。
我看了眼墙壁边，还没贴明日香的海报，所以这是和她刚合租的时候。
而我面前站着比我矮一个头的陈小菲，我想抱她，想亲她，想流泪，可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看着她气急败坏用手指着我骂:“臭狗子！你有脚臭！你还不洗脚！”
“你才脚臭！你全家都脚臭！”
我就这么吼了出来，可我并不想这样说，我想抱着她说你可想死我了。
她转身跑出去，打开门又咚地一声关上，我想要去追她把她追回来，可我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原地。
唰一晃眼，我回到了现在，入眼的是金老板那张脸。
我坐起来问老板，我怎么什么都做不了啊？完全和以前一模一样，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老板说，你没开启改变按钮。
那怎么才能开启？
一百。
想打人了。
天黑了，我也感觉到有些累，跟老板说明天再来，今晚好好休息一番。
老板颇语重心长说，年轻人啊，这就是年轻时候没掌握好机会啊。
我边走边回头跟老板道别。
陈小菲死了我怎么掌握机会啊？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小菲最后一面我都没见上，那天我就在公寓外边网吧里等她，她也喜欢玩游戏，而且比我还厉害，老游戏被我玩了一遍又一遍，可她还没来。
我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过了好几天才得到回电，可惜说话的不是她。
是她的家人，说陈小菲得牛结核病了，她以前有空总是回家帮他父母喂喂牛照顾牛呢。
他们说，陈小菲死了。
陈小菲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去陈小菲父母家，可他们并不认识我，看来陈小菲很少在他们面前提及我。
就连最后一面也没看上，只有那桌子上一张遗照，所有人哭天抢地，闹死了，山外面仍旧朦朦胧胧下细雨，好像她曾给过我的温柔。
死了就是死了，又不能复生。一个大老爷们哭啥你说是吧。
电子烟扭盖没按紧，油漏了我一嘴，快要把我齁死，打开泡面盒子，发现里面居然只有调料包没泡面，想上个网网线都被耗子给咬断。
我就感觉我所有好运都伴随陈小菲去了。
从此记忆里再无陈小菲，她只是离开了，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不想再一个人。
心不甘情不愿地交给老板两百块，我说，多的一百您笑纳，得保准我这一次万无一失啊！
老板说:你可长点心吧，谁都帮不了你，除了你自己。
那把钱还给我。
给都给了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算你狠。
我穿越回去了，合租第一天就阻止陈小菲每周回家的计划，为此我还色诱她。
那几周经常遭她毒打，骂我变态。
嘻嘻，后来她还不是成了变态的人。
2025年她嫁给了一个帅哥，明明没我好看。
妈的气死我了，白救了。
我又回去，成了个36D大胸美女。我靠，我做啥孽了。
我又回去，陈小菲居然没和我合租，我都找不到她。
我又回去，陈小菲从头到尾都不理我！还给我甩脸色！讨厌我啊！
我又回去，成了一个长得贼胖的憨豆先生，大家都笑我，我还得了支气管炎。
你仿佛在逗我笑呵呵。
我又回去，爸妈出车祸死了。
我又回去，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了，我差点被炸死在厕所里。
第五千零四十八个故事，醒来了第五千零四十八个哈姆雷特臭狗子，还是极其疲惫，极其想念陈小菲的。
我忍住向老板吐口水的想法，咬牙切齿说，这次再不能和我心爱的陈小菲得到一个HE我就自杀。
老板翻白眼，少年莫这样，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懂个屁。
我学着吴老板那样翻了个宇宙级别白眼，然后昏了过去，睁开眼睛的时候快把我吓遭了，一大堆我认不到的妖魔鬼怪把我围住像看猴子一样，前提，很帅的猴子。
妖魔鬼怪告诉我，由于你多次穿越时空，导致世界混乱，看见没，你头顶上这片天空都成黑的了，迪拜现在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特朗普打漂黑剂吃成了一个大胖子，你以为陈小菲是你的世界啊，可你现在看看，陈小菲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靠，都怪我啊，我只是想和陈小菲在一起啊，无论哪个平行宇宙都好啊。
可以是可以，但你先得死。
what……？卧槽。
那些妖魔鬼怪伸出手来掏出我的心脏，用脚踩烂，又恶心又可恶，他们长得算丑了。
那我死定了呗。哎，我还没和陈小菲拥有一个HE呢。
我醒过来的时候，金老板正在吃盒饭，电脑里正在播放最近火得很的肥皂剧。
“怎么的，还没成功啊？”老板见我醒来漫不经心问。
“世界混乱了，你懂蝴蝶效应不？”
“我懂，那你知道谁是，或者什么事是那只最初的蝴蝶吗？”
“不会是我吧...”
“你这么蠢我也没办法，你有没有想过，你穿越五千多次了，没成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没多给你钱？”
“滚。”
“我还没拯救地球呢！”
“你别不敢承认了，陈小菲就是那只最初的蝴蝶，你只是没找到她，所以你看到的平行世界才会混乱，宇宙里的熵才会突然骤增，你也才会感觉那么累。”
“那只是因为我醒来睡去拯救地球才累的。”
“你就是不敢面对。”
好吧，花了那么多钱还是没有和陈小菲在一起，我感觉异常悲伤，比以前高考突然拉稀还悲伤。
我朝老板挥挥手，想着，他懂那么多一定也穿越了很多次失望了很多次吧。
夜很冷呢。
回去还得把泡面垃圾食品都丢掉，这么想着，真是太可恶了啊。
我想这么多年困住我的就是陈小菲的死亡，我从始至终不敢相信，也不敢面对，金老板说的对，我应该去面对她的死亡，不能逃避。
在黑夜里，我裹紧了大衣，回到家的时候厨房里的灯亮着，不知道是不是吴老板那臭小子又在搞什么，我脱了鞋进去，看到的却不是吴老板。
而是...陈小菲。
五千多次的记忆，那些年开心的接吻，拥抱着她的温暖，抽电子烟的兴奋，此刻全部涌上大脑，我觉得我要流鼻血了。
她转过身来，笑着看我“你回来了啊？”
“好久...不见”
“臭狗子你在说什么啊，今中午的菜好吃吗，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啊？”
我简直热泪盈眶。
“没..没我最近在搞一个国际项目。”
“什么国际项目啊。”
“嗯..关于拯救地球的。”
“哇好酷！你快去洗脚啊，好臭！”
“你才脚臭！”
我抱着他，接了不止两个二十秒的吻，我找到我的蝴蝶了。
再也不会放开了。
“你的黑暗料理最好吃。”
“你信不信我打你。”
“嘘，认真接吻，别开小差，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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