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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偶然再得的一封信说起

从偶然再得的一封信说起

作者: k豆1111 | 来源:发表于2020-08-11 10:09 被阅读0次

    2020年8月10日17:16:10

    今日在翻找羽毛球的时候,在某个大箱子下意外地发现了一张被小心翼翼压着的、边角已泛黄的陈旧“信纸”。看到信纸一角略微透出的稚嫩字迹,呼吸一滞,诧异地从箱子下取出那薄薄的一片信纸来。

    看了开头“致最亲爱的爸爸”后发觉,这似乎是自己多年前日记中的某一页,却被蛮横的地撕扯了下来,信纸上残缺了一大块,并不美观。顿时有些惊恐地端正了姿势,努力搜寻着记忆中是否有日记被家长鬼鬼祟祟动过的场景,或是自己果真在某一天决定将日记的某一页曝光给父亲看。我纠缠着这两个问题不放:是我亲自递交的?还是父母擅自取了去的?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回答了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这页信纸究竟是由于对我有着太重要的意义,还是由于对父母有着太重要的意义,以至于某日某日要仓促地将其撕下后谨慎地收藏呢?

    待仔细阅览完毕后,浆糊般混乱的回忆朝我吞噬来,我甚至来不及尖叫一声,浑身便下意识不住的颤抖起来,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泪如泉涌。脑海中飞速的闪过太多画面——过年时穿着通体赤红色的衣裳、披头散发、厉声尖叫着的女人用尖利的血色指尖直戳我的眼睛,狂吼着:“你有病!!你有病!!你就是有病!!你就是有病!!”;瘦骨嶙峋,空余骨架的六十斤的自己像只小畜生般虚弱又病态的蜷缩在家人冰冷的怀抱中拼命压抑着哭声地痉挛着,又痛恨着人皮冰冷粗粝的触感;濒临发疯的边缘,一个人独自锁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清晰地听见所有亲人在客厅里针对我有意压低了声的窃窃私语与不明意味的暧昧笑声时,一次次神经质地冲出去询问他们,可他们只会无辜的笑笑,轻描淡写的说声“没有啊”,使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眼前的一切,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自己是否还真实的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无止境的冰冷,无止境的恐慌、痉挛、嘶鸣、咒骂、殴打、命令......。

    原来人的记忆的确是能在一瞬之间如潮水般蜂拥的。

    稍许冷静后,我重新端详起这封信件来。

    我最先关注到的是“欺压”“柔顺”“爱”“打我”“恨”,这些对立又矛盾的字眼。试想是什么,能够让当初的我,十二三岁的孩子,在信件中大量使用这些极其矛盾对立又宏大深刻的字眼呢?又是什么逼迫得一个抑郁症、深度自卑、不开口的我,愿意选择用信件来坦诚告知心意呢?我拼命的搜寻着记忆,回忆却支离破碎。或许连我的脑也不愿记住这些不快的日子。对当时的我而言,明天不会比今天更好,今天也还不是最差。每一天,都是无差别的重复的痛苦岁月啊。

    写下“求救信”的我,会是什么心情呢?那般腼腆自闭的幼童,小心翼翼的表达着自己对一人的恨意、畏惧,对一人表达自己的爱意与感谢。。。更多的是绝望与恐惧的心情吧。我心里清楚地明白自己对父亲满腔的痛恨,却又绝对不希望他“输”给母亲。因为,那样一来,我才会是那个真正被放弃,被舍弃作不可回收垃圾的悲惨命运啊!人在绝望到了极点,试图一死了之的时候,是会有这种强烈的向死而生的复杂心情的。渴望救赎,不论哪个人是谁都好,不论这“救赎”后掩藏着多少报复与惩罚都好...什么都可以啊。

    再看写信的时间,是“2012.9.20.10:00”。从时间上判断,应当是我仓促间写下的“求救信”,或许是父母一大早又开始斗殴闹离婚了,这些我都无法得知。

    但我注意到的更大的一个巧合是,这一时间,恰好是我彻底爆发厌食症的伊始。此时,距离我暴瘦至60斤(59.7斤)、抑郁症、胃穿孔(十二指肠溃疡)、内脏器官衰竭、心跳无法检测、浑身血液迫近干涸、皮肤坏死,出现全身性紫色血点,送去ICU抢救的那一天还有近半年。

    这封信,我只看到憔悴的心掩藏其后。

    这或许是我垂死前最后一次明目张胆又小心试探的挣扎。

    我写道,“我不知道你那柔顺的脾气,是因为妈妈的欺压,还是因为天生的本性”,其实表露着我对父亲毫无保留的愤怒与痛恨。我恨他懦弱、虚伪、沉默,恨他暴戾、虚伪,把本应该是“温馨”的“家”,当做中转站般短暂停留后,便不留情面地迅速抽身,前往无数个由狐朋狗友召开的酒局和外地的工作。我恨他以我父亲的身份存在。或许在我心中,他早已死了。父亲,是可有可无的,他在我心中甚至比不上一个陌生人的地位。眼镜框下总是带着死尸的气息,沉默不言,冰冷的瘫坐在沙发上始终忽视着母亲愈发高声的愤怒,再在深夜凌晨时分自然而然演变为扭打、嘶鸣、互相示威....

    这样的好戏似乎每日都会上演个几次。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不是吗?不过是拿着最尖利的剪刀披头散发的冲进爸爸逃避的卫生间扭打和尖叫,不过是砸摔了满地的垃圾,碎裂的眼镜,撕烂的衣物,不过是顺着牙齿留下来的刺目鲜血...人是可以淡漠到这种程度的。

    这才是我的真实心声。换作现在。我不知对父亲的情感究竟该如何归类划分,但对所有成年男子的强烈厌恶之情确是毋庸置疑的。粗鄙的父亲永远看到什么便信什么,分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白痴啊!身处绝境之中,熟视无睹是人的生存技能。习惯性地漠视父亲的许多行为,他便能更加肆无忌惮地...能够喝酒喝到凌晨三四点不回家,只留下焦急等待的小孩孤身一人蜷缩在漆黑的被窝里流着泪胡思乱想...无数次地....他是个大白痴。也许男人都这样,谁也不会比谁好上太多。除了伤人心,男子身上有半分可信赖之处么?这世间最可恶、可恨的丑陋嘴脸,这泥塑的肉身,这卑劣龌龊的灵魂。男子最大的乐趣与成就感单单来自谑弄女性,侮辱她们的人格尊严,她们的身、他们的心、她们的情。光是想起“男”这个字眼我便觉得可恨可气。男子有多丑陋,女子就相应地会有多圣洁的美好。

    当然,我说的是大多数男人的常态。我相信,也有少数极品男人存在的,在闪光灯前,在虚拟世界里。只有那里,是他们可靠的栖息地。

    我所说的这些并非脱离了现实依据的乱下断论。事实上,我遇见过太多刚愎自用的愚蠢男性,自以为是的以为女性就应该老老实实的主动送上门来,而自己不需要多做一分的努力,吃过一次饭就应该交往,交往就应该有肉体关系...这就是男人的直线思维。真令人唾弃。即使打扮得再浮华,骨子里的寒酸感,话语中对女性的不尊重,厌弃确是真实存在的。

    曾经那般强烈的恨意也许至今也还存在吧,只是学会了潜伏,平凡到正如此刻在自己体内波涛汹涌着的血液般,我却压根无法意识到它的存在吧。

    “恨”,与我生生不息地相伴着,我夜夜亲吻躁动的恨意而眠。

    我最怕别人要说“爱”我。那虚伪的词汇沉重的霸凌在我脆弱的小生命上,只会让我觉得独立行走不能,正常呼吸无力。身外的虚伪之物啊,以爱之名,实为伤害。

    我不怕心上的痛感,不怕孤独,不怕恨意,不怕死亡。它们皆是长久与我相处,支撑我熬过漫长岁月的密友。我是它们,它们也同样构筑为我。只要尚且能够回到我自身,我便无所畏惧,这便是我的治愈方法。我不需要来自任何人的指指点点点了,我能够彻底隔离“爱”而自由行走。我只需要我自己。

    话说得有点多,让我们重新回到信件上来吧。

    这封似乎是真情告白的信件,却彻头彻尾的充斥着不安分的谎言。

    说什么恨妈妈、爱爸爸的,哪能这么爱憎分明呢?我如此不留情面地一同痛恨着这带给我以无尽绝境的二人,却又无法脱离,无处可去。

    说什么“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多么虚伪!多么狗屁不通,强行押韵!我的确深谙其懦弱逃避与无耻,但父亲绝对永远不会试图了解我的近况,更别说是心情了。正是因为太不关心,太不在意,才能做到对我的一无所知吧?也许对父亲来说,只要尚且能确立我“还活着”这一消息便是他所有的应尽义务了吧。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家具罢了。注定被迫承受着来自他们的所有压力,目睹着血淋淋的情感的破碎,却不能出声,无法出声,只能漠然的看着,憋着,一个人独自消化着过量的食物。所以啊,才会在我严肃诉说过无数次后,也不始终明白我擅长的科目是英语,不擅长的科目是语文;压根不知道我几岁,几年级;不知道我讨厌什么颜色,什么食物,总是摆给我那些我最讨厌的东西,却要我装作欢喜的样子接受;更过分的事...永远摆出那副吃惊,诧异的神情,如听故事般好奇地听我被同学集体扇巴掌的痛苦回忆。

    人,怎么能麻木不仁到这种程度呢?!

    “你是不是很想我?”

    虚伪。其实想说的是:“有没有人需要我?”“有没有人能够救救我?”

    “我从未恨过您!”

    有必要特意强调吗?倒显露了内心的慌张。

    下一段“妈妈打我时,感谢你保护我,维护我,甚至为了我和妈妈吵架”才稍许带有点我的真实心声吧。

    在幼年的我的世界中,我应该为自己的被挨揍感到抱歉,我应该将父母情感破碎的所有缘由都归咎于自己,我应当无数次卑微的如奴隶般跪在地板上,哭着给母亲一次次磕头,哭着哀求着母亲对我进行更加残忍暴虐的殴打来以此转移母亲的愤怒之情,以此掩埋父亲的无所作为,以此替他们的心灵赎罪。

    我这般诚挚地愿以我的死亡来换取父母间的和平,请求神听见我的声音,愿意取走我这有着可憎面目的生命,我的一切,给我以解脱的机会。而神的确听取了我的哀求,感受到了我真切的、刻不容缓的痛苦,在半年后,令我足够坦然的躺在ICU的抢救室里,以冷漠到可怕的表情听着身旁的医生们焦急的不断讨论着,下着一道又一道应对的紧急措施、支援求救,心里冷笑着看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做徒劳工。

    浑身赤裸着躺在冰冷的、苍白的抢救室里,心里竟然有一种被净化了的安心感。真好啊,自己能够赤裸着,苍白的,毫无恐惧的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以及随之而来的彻底解脱,真好啊,真好啊。头顶上还点着一排排澄澈的白光呢,真像步入天堂的感觉。我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如何成为太平间里的一员,但那一刻,只觉得这样便很好。我的确离去了所有的病痛,身体不再因为胃部的燃烧、腐蚀而痛苦,衰竭的器官随着呼吸一点点停止了生命的迹象,身体变得平和、沉稳、柔软、舒适...

    真好。

    侧头偏向右侧,是记录手术时长的小闹钟吧。造型真可爱,白白胖胖的。此时刚过十二点,距离那日我踏进医院后已过去六小时。我心满意足的留下了眼泪(豪不夸张),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心想,太好了,死亡终于来临了。

    但是,凌晨三四点钟是,我却在剧痛中苏醒过来。漆黑一片的ICU观察室里,一时之间竟无法确认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全身上下如此剧痛,无法说话(插着胃管),甚至只能发出嘶哑的呐喊,又没有人,没有一丝的声响,实在太恐怖了。

    所以那时说什么感谢父亲,其实也只是个符号化的对象罢了。只是因为不得不选择,只有这个选择,才会让这个对象成为你吧。是我,小心翼翼的,绝望的主动退缩到你的身后去,你才会沉默不言的替我挡住对我的殴打与斥责吧。

    可是直到最后,有谁真正保护过我吗?将我一个人单独暴露在伤害之中,毫不顾及我的心情与感受......这就是父母对我满腔的爱啊。

    2020年8月10日18:41(一稿)

    2020年8月10日19:22(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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