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

月朗星稀，悠悠的箫声从不远处传来，青竹在翠竹轩的阁楼上静静的听着，那个新加入不久的世家公子此刻应该是又想起那位姑娘了，不然这箫声为何听起来如此感伤，如泣如诉，不经意间又碰到了手上的那道疤痕，烛火映照在镜子上，照亮了镜子中的那张脸，她似乎又听到了镜子里的人在叫她“青雪”。

是啊那时候的她还没有改名，她还是那个叫青雪的年少女子，喊她的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名唤青梅，两人虽然长的一模一样可性格脾气却截然相反，青梅娴静温柔，清秀温婉，青雪倔强坚强，执拗开朗。

“青雪，你又在这舞刀弄枪的了，被娘看到了，她又要不开心了”

“姐姐，我就偷偷练一会，几天没练手痒了，放心我不会让娘看到”两年前青梅和青雪跟着母亲搬来了这个小镇上居住，她们的父亲本是江湖中人，却因为得罪了人被仇家所杀，母亲为了让两个孩子可以好好活下去，便隐居在这没人认识的地方，因为父亲的原因，母亲坚决不许姐妹两人习武，每日只教她们针织女红，青梅倒也乐在其中，而青雪非常不喜欢。青雪自幼习武天分颇为不错，父亲在时就常说青雪日后功夫必不会差，也总是愿意教她，后来父亲离开后，青雪也总是偷偷看各种武功秘籍，自己背着母亲练习，每次被母亲发现后总少不了一顿罚，可是罚过之后青雪依旧照旧。

“青雪，好像是娘回来了，你那条帕子绣好了没”

“啊，姐，你快拖拖时间，我好像压根就没秀呢”说着拿着手里的兵器跑回自己屋

“这丫头啊”青梅无奈的摇了摇头，迎了出去“娘，你回来了”

“嗯，你妹妹今天有没有好好在屋里绣女红啊”

“娘，你放心我在家看着妹妹呢，她今天一直都在屋里绣呢，没出过门”

“哼，这还差不多，那丫头心大性子野，我怕她早晚要惹事，就得让她做做女红磨磨那臭脾气”

“是娘，你先进屋休息下吧，我去准备饭菜”

“嗯，要是青雪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用这么累了”

“娘，妹妹挺好的，就是性子急了些，再大大就好了”

“你呀，就护着她”

这边青雪听到母亲进了屋，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拿着帕子左一针右一针的绣了起来，她总觉得拿针比拿剑难多了，这针这么小，还要绣来绣去太麻烦了，“青雪，吃饭了”姐姐的一声呼唤终于解救了青雪，青雪如释重负的打开房门，准备吃饭。

“雪儿，你帕子绣的怎么样了，拿出来让娘看看”

“啊……”

“娘，先吃饭吧，吃完饭再看也不迟啊”青梅端着饭走过来

“好，那坐下吧先吃饭”

“嗯嗯”

吃过饭，青雪赶紧回屋继续埋头苦绣，没一会就听见敲门的声音，青雪开门一看是母亲，“娘你没休息啊”

“还没呢，我先来看看你今日绣的如何”说着走近屋中，拿起那帕子看了看“雪儿啊，你这是绣的什么啊”

“娘不是说让绣荷花吗，我绣的是荷花啊”

“你这是荷花？青梅，青梅”

“来了，娘怎么了”

“你看看她绣的这个，你好好教教她，绣不好不许她出门半步，不然打断她的腿”

“是娘，您别生气，妹妹最起码能绣了，比之前进步了”

“进步？哪里是进步，我看她的心压根就不在这里”

“娘你快回屋休息吧，我教她我保证教会她”

“是啊娘，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会好好跟姐姐学的”青雪生怕再挨熊，抓紧捡好听的说

“你别给我这打马虎眼，你什么时候把荷花绣的我满意了，什么时候才许出去”

看到母亲出去，沐雪长舒一口气“终于又熬过一劫”

“你熬过一劫，我是掉进劫里了，你快好好学吧，不然你是真出不去门了”

“我可以偷偷溜出去”

“别你还是老实点吧，我怕娘气急了也打断我的腿，你不怕我可怕”

“好好，姐我好好学行了吧。我保证绣出个让你们都满意的荷花，让你们刮目相看”

“这还差不多”

之后一连几天，青雪倒是都乖乖在家跟着青梅学绣荷花，看着青雪绣出来的东西真的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青雪终于绣出了一个比较像的荷花，虽然依旧不尽人意，但也算是不错了，母亲看过也算是满意了，然后青雪就像被放出笼的小鸟一溜烟跑出去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啊，青雪好几天没出过门，出来之后的感觉真的是很不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听到前面一阵争吵，青雪爱凑热闹的毛病又犯了，挤进人群，只见一穿着光鲜亮丽的公子打扮的人带着一群人在那欺负摆摊卖水果的陈伯，陈伯的水果都被他们扔到了地上，人也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周围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只听陈伯哭诉道“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的水果都是自己种的，你们不能这么糟蹋，我们一家人还指着这些水果生活呢”

“呸，臭老头，你这些水果都是骗人的，一个个难吃的很，我们少帮主拿你几个水果尝尝那是看的起你”说着又要动手打人

“住手”青雪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制止

“哟，还真有这多管闲事的啊”

“哎哎，你们别对人家姑娘这么粗鲁”为首的那人道“小姑娘，长的不错啊”

“放开你的臭手，陈伯来，起来”青雪过去扶陈伯

“你这丫头，别给脸不要脸啊，我们少帮主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

“陈伯咱们走”

“站住，我说让你走了吗你就走”

青雪不搭理他，扶着陈伯继续往前走

为首的那公子一个眼色，其他人朝青雪跑去，一把推到陈伯,伸手就抓青雪，青雪一个回身踢，将人踢倒在地“放开你们的脏手”

“哟，小丫头还会功夫啊，找死”为首之人出手，看样子也是练过的，青雪小心翼翼的躲避攻击，看到他露出破绽，一掌打的他趴在地上

“哼，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了”青雪对陈伯道“咱们走”

“当心后面”陈伯出声提醒

青雪回身伸手去挡劈下来的刀，手被刀划出了很深的口子，看着鲜血从刀口流出，青雪有点急，一脚踢向拿刀的人，从手中抢过刀，那个为首的公子也拿着刀冲她砍了过来，青雪一侧身躲过他的攻击，回手一刀砍在了他的腿上，“啊”那人疼的在地上打滚

“滚，不然要你的命”

“你，你居然敢伤了我们少帮主，你就等死吧”

“是他先要砍我的，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作证？谁能作证，明明就是你先出手伤人”

“你胡说”青雪有点着急看向周围，不曾想周围刚刚看热闹的人居然都一一散去没有一个人肯出来说话

“你等着吧，我们帮主不会放过你”说完那些人抬着为首之人走了

“陈伯，咱们走”

“哎，你伤了他，我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啊”

“难道就任由他们横行欺负人吗？”

“走吧”说着青雪扶陈伯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后青雪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当天发生的事，可入夜刚吃过饭，青雪家门外就一阵骚动，有人破门而入。“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擅闯民宅”青雪站在母亲和姐姐前面

“帮主，就是她，就是她把少爷的腿砍断的”青雪定睛一看，居然是街上那人“你胡说，是你们欺负人在先，又拿刀砍我，我只是防卫了一下”

“防卫了一下，就砍断了我儿子的一条腿？”

“我没有，我就砍了他一刀，怎么可能就断了”青雪听说那人断了退有点急

“住口”母亲发话了，青雪不敢再说话“请问您是哪位”

“这是我们霹雳门的周帮主”

“周帮主，不知道我女儿怎么得罪了诸位，不如咱们屋里坐下说”

“哼，这还差不多”说着周帮主进了屋，母亲跟着进去，青梅清雪也站在门口

“那丫头，在镇上用刀行凶砍断了我儿子的一条腿”

“才不是……”青雪见他冤枉自己忍不住辩白

“住口，你听不懂吗，你嫌自己惹得乱子不够多嘛，周帮主不知道我女儿为何会与您儿子起冲突啊”

“你说”周帮主指着刚才那个人道

“我们少主见这丫头生的不错，想向你家姑娘表达爱慕之意，谁知她竟然恼羞成怒一刀砍了少帮主的腿”

“你胡说，下午在场所有人都能证明不是这样的”

“哦？那些人呢在哪我怎么没看到？”周帮主发话

“你，对了还有陈伯，陈伯可以作证”

“呵呵，我们对问过了，他也一口咬定是你恼羞成怒砍断我儿子的腿的,把人带上来”

陈伯进了院子，“陈伯，你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当时少帮主在我摊子上吃了几个水果，青雪过来后，少帮主看青雪姑娘长的清秀可人，便趁机表达爱意，谁知青雪姑娘恼羞成怒，提刀就砍向少帮主，把少帮主的腿砍了”

“是砍了吗？”周帮主转头看向陈伯

“不不，是砍断了”

“你说什么，陈伯你，你怎么……是我救了你啊”

“带下去”

母亲听到这里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周帮主觉得此事如何解决比较好啊”

“还是老夫人明事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事要解决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就砍断你女儿一条腿，要么你女儿就嫁给我儿子做媳妇好了，咱们成了亲家什么都好商量”

“你休想”青雪怒斥

“哼，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这两条我都不能同意”母亲淡然道“既然是这样不如我们去官府评评理”

“官府，我霹雳门的事不需要官府插手，既然你们不想好好解决，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周帮主冷笑一声“来人绑了这老夫人”

“你想干什么”青雪准备动手

“你母亲现在在我手上，你想动手试试？去把嫁衣拿过来”

“是”接着有人就捧上了嫁衣

“想要你母亲平安无事，那就乖乖穿着嫁衣上门，你进门的时候我就放了你母亲，不然……你自己考虑清楚”

“母亲”青雪和青梅喊道

“你走，我不认你这个女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也不需要你救，你这样大逆不道四处惹是生非的人不是我女儿”母亲高声嚷道。

那些人推推搡搡将母亲带走，只留下我和姐姐呆立在院中。好一会，我才缓过神我回自己屋里，拿剑就要向外走，“你做什么去”青梅拦住我

“我去救母亲，你让开”

“你冷静点，如果你现在去，不但救不出母亲还会害了她性命”

“难道就任由母亲在他们手里吗”

“这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不可鲁莽”

青雪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转身回屋把剑放到桌上，坐了下来，青梅也跟着进来，刚准备要坐下，就见青雪又站了起来，“你又做什么”

“我要去找陈伯，我要问清楚明明是我救了他，为何他要帮着他们说谎”

“不必去了，陈伯肯定有难处，那些人摆明了就是找事的，还不一定怎么威胁的陈伯呢，再说现在去追究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意义了”

“太气人了，这些人们都是怎么了，下午陈伯被欺负的时候，那么多人围观都没有一个人肯出来管，我看不过去救人，现在反而成了是我的错，陈伯不但不帮我反而还反咬一口，这都是什么事啊，真是不能当好人”

“青雪，你的脾气性子还是要改一改，以后遇事要多想想”青梅很焦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母亲在他们手里，她和妹妹该如何是好。

“算了，为了救母亲，不就是嫁给那个断了腿的坏人吗，我去就是了”青雪拿起嫁衣，“不许胡来，你给我老实的在这待着”“姐，你现在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但是我们一切要从长计议，好了你回屋先休息去吧，哪也不准去，听懂了吗”

“姐……”

“快去”青梅清楚的认识到，母亲不在，她这个做姐姐的必须撑起来，待青雪回屋后，青梅一夜未睡，一方面是怕青雪冲动下做出更难以收拾的事，一方面是在考虑如何救出母亲。

第二日一早青雪起身，直奔青梅屋里，见桌上早已摆好早饭，却不见青梅的身影，“姐，姐”青雪着急的大喊着，“怎么了”青梅端着熬好的粥进了屋。“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你是我妹妹啊，快坐下吧先吃饭”“恩”青雪拉着姐姐一起坐下，两个人吃着饭谁也没再开口，吃过饭后青雪准备帮姐姐收拾碗筷，青梅却先让她坐着“雪儿，姐姐有事要和你说，你先坐下来”

“袄，好的姐姐”青雪觉得有点头晕估计自己可能起猛了，缓缓坐了下来。

“青雪，你已经长大了，以后做事情呢凡事都要多考虑下，不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母亲一直不希望我们习武怕的也是我们重走父亲的那条路，她只想让我们平平淡淡的活着，你的脾气性格我是看的出来的，怕是不会甘于平淡，可是江湖这条路不好走，姐姐还是希望你过平凡人正常的生活”

“姐，我以后都听你们的，你放心，我……”青雪觉得自己头晕的更厉害了“姐，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晕……”还没说完青雪就趴在了桌上

“青雪，姐姐以后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母亲，一定要听母亲的话，不要惹她生气”青梅将青雪散落的头发归拢到她耳后，眼睛闪烁着依依不舍的泪花。

“姐……”青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你不要……不要做傻事啊，我……我自己惹下的乱子我自己承担……姐……”话还没有说完就晕死过去。青梅给青雪披了件衣服，轻轻将房门掩上，将大红色的嫁衣穿在自己身上，向麒麟门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青雪醒了过来，她觉得头晕沉沉的，想起青梅，立即起身，发现嫁衣没有了，各个屋也不见了青梅，青雪直接向麒麟门跑去，待青雪到达麒麟门时，只见母亲被丢在门外奄奄一息，青雪将母亲抱在怀里“娘，娘”，母亲缓缓睁开眼睛“雪儿，你……哎，你一定要救你姐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说完便在青雪怀中晕死过去，“娘，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我以后好好学刺绣，娘，你不要丢下我”青雪的哀嚎声响彻了整条街，她哭着将娘轻轻放下，起身，来到麒麟门门口，用力敲响大门，“你是何人竟然这么晚在这里”开门的人问道。

“我要见你们帮主，我要见我姐姐”

“帮主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你姐姐，你姐姐又是谁”

“我姐姐就是今日嫁过来的那个人”

“哦？那你在这等着吧”

一会功夫，大门又重新打开，青雪见青梅走了出来，扑上去“姐，姐，你跟我回去，快跟我回去啊，”

“你走开，我不认得你”

“姐你在说什么啊”

“你别叫我姐，我以后便是这麒麟门的少帮主夫人了，你是见我要发达了，所以胡乱攀扯”

“姐，你看看娘，娘她让我们回家”青雪死死抓着青梅

“走开，来人把她轰走，我不认得她，不许她再上门骚扰我”说着一巴掌打在青雪脸上

“是”看着那些人将青雪用力推下去，青梅转身进了门，头都没有再回，麒麟门的大门狠狠关上，青雪坐在地上，看着母亲无助的大哭了起来，她不明白那个疼爱自己的姐姐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她在眼泪中咬着牙将母亲抱起，一步一步朝家里走去。那夜回到家后，天空下起了大雨，青竹将母亲放到床上，不顾一切的跑出去找了好几家的大夫，却没有一家肯开门，青雪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雨中走着，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的脑海中一幕幕在重现，那慈祥的母亲，那疼爱自己的姐姐，那些和蔼可亲的邻居，为何如今都成了现在这样，她不懂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那天雨夜，母亲连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就撒手人寰，青雪一个人埋葬了母亲，一个人离开了那座小镇。再后来青雪改名青竹加入了听风细雨楼，一路杀伐过来，成为了烟幕堂的堂主。直到多年后与流月聊起往事，流月听完叹息道“真好，你有个那么疼爱你的姐姐”“什么？这也叫疼爱吗？她打我的那巴掌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她不管我也就算了，连母亲过世她都没有露过面”青竹一边把弄自己手中的剑一边道，“其实你不觉得那是她在用自己能想到的唯一的方式保护你吗？”

“啪”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青竹如醍醐灌顶，疯了一般骑上马，向自己曾经住过的小镇奔去。她带着面纱，向路边的人打探着情况，听人说起青梅在麒麟帮没多久，就不堪忍受折磨，杀死了少帮主，被帮里的人活活打死，悬尸在小镇广场上，许久才被扔去乱坟岗，到最后都死无全尸。“不是我，不管我的事，对不起，是他们逼我的”青竹回头看到了满脸泥泞的陈伯满大街跑着嚷着，青竹问道“他这是？”

“哎，青梅尸体被挂出来后，他就疯了，一直嚷着这些话”

青竹起身，没有人看到她掉下的泪珠，就在那天夜里麒麟门上下全部被杀死，没有一个活口，官府接到报案后查看询问只听说镇上那日来过一个蒙面的姑娘，之后便再没人见过，案子无从查起，只能以江湖恩怨告终。

萧声终是止了，周围静悄悄的，青竹起身摆弄着桌上的烛火，像是跟谁在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些年可好？我很想你呢！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因为直到现在我仍相信，有些事要有人去管，这江湖终须有仗剑之人。”

缓步登高台 墙角梅自开  暗夜竹影动  疑是故人来。

只是那故人只能在心里，再也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