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主人

回到家，两点。

落地窗的阳光正好满满地洒进来，三周了，家里多了些灰尘，倒是没多凌乱。

拉窗帘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窗台很多盆的冬青。一簇簇的冬青依然坚挺，只是每片叶子上都落了很多土，以前肥厚的叶子变得有些干瘪。看看花盆里的土，早已又干又硬，想想半年前，正是春暖花开时节，家里的花开得旺盛，尤其是那唯一的一盆三角梅，红艳艳的，像灵动妩媚的蝴蝶一样洒满了枝头。可现在，三角梅早已没了花瓣，叶子更是落了一地，一下子少了生机。

看着这些凋零的花，就不由得想起了花的主人。家里以前很少养花，因为和老公每次兴致勃勃地去买花，花贩总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些花绝对适合养在干燥的大西北，适合懒人养，但不出两周，买回来的各种好看的花，还有顺便搭的几条金鱼就会被我们都养得奄奄一息，最终只剩空荡荡的一堆花盆和一只鱼缸，又恢复了家里的老样子。

可是自从公公从乡下来之后，家里变了个样。多年失修的门把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茶几爱掉落的螺丝钉再也没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最主要的是摆在阳台和房间各个角落的花，像是遇到了永恒的春天，一直被保证有水有阳光有肥料，一年四季都旺盛地开着，绿得更绿了，红得更艳了，矮得变高了，乱得也被修剪的有个形了，可公公从来没多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让家里的四处变得绿意盎然。想必这几年，家里的花是很幸福的，终于遇到了悉心照料它的主人。回头想想，乡下一园子的树都能被公公打理地枝繁叶茂，每年结满了杏子、桃子、梨儿、枣子……个个圆润饱满，何况屋子里这么点花花草草。

记得有一天，大宝和小宝回来欣喜地发现，被他们弄坏的遥控汽车恢复了原样，大宝佩服地问到：“爷爷，您竟然会修车啊？”公公腼腆地只是笑着。小宝瞬间抱来一堆被他们玩坏的车子，闹着都让爷爷修，没过几天，修好的各种玩具汽车在客厅地板上排起了长队，两个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我说，你们可不能小看爷爷，他可是拿着A证开了一辈子大卡车的零事故的优秀司机。公公笑着给孩子们讲道：“那时候跑车啊，哪里有高速，哪里有导航，都是凭着经验跑，车上拉着一箱子工具，坏了就停下来修，有一次在山里，车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硬着头皮修，整整一天，才把车修好。对了，有一次还拉着你爸爸，那时候也就你们这般大，天黑了车坏了，又没水了，离敦煌城还有40多公里，他又哭又闹，我又跑着去几里外找水，就想着不管怎样都得修好，安全回家……”小宝好奇地问：“爷爷、爷爷，最后呢，车修好了没啊，我爸爸到家了吗？”公公笑着说：“肯定到了啊！”说这些话的时候，公公一下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就像在讲刚刚发生过的事一样。他坐在沙发上给孩子们边修车边讲着，背后树的叶子长得越发厚实了，绿油油的，衬着他黝黑朴实的脸庞，和阳光一起，亮亮的。

春去秋来，从来都没想过公公有一天会倒下，因为邻居们谁见了他都觉得精神，像个老小伙。我总觉得公公的病应该和缺水的花一样，只要认真浇水施肥，终究有一天会恢复成原样，生机勃勃。可事与愿违，眼看着像白杨树一样直挺的老小伙，一天比一天弯曲，直到枯萎落地。

窗外，忽然传来风的声音，那盆三角梅被窗户里钻来的秋风吹得摇晃。才发现，今天的风格外大。

起身，从沙发，关上窗子。我提着水壶，认真地把家里所有的花浇了一遍。

阳光照在花的身上，尘土被水慢慢冲刷，每片叶子变得干净透亮，又在秋日里恣意绽放。

浇水的时候，我顺便悄悄地告诉它们，好好盛开，花的主人，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