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陪你过年

  李建忠这次的过年，和别人的不一样。

  “回家好好陪陪老人，知道了吗！”李建忠看了身后的狱警，认真回应，“知道了。”

  李建忠四年前进的监狱，两年咯，他积极改造，被奖励离监探亲。心里老好受了，老母亲因为不方便，来看过他两次，这次他要回家过年，打算给老母亲一个惊喜。

  想家是真，他每天在监狱里，心里早就算着大年三十前一天回次家，他现在就巴不得飞回去。

  不打算带城市里的东西了，回去镇子有，他赶班车没时间了，李建忠坐上回家的长途班车，一路上都没犯困，拿手机录着视频，他想着等七天后回监狱了，想家的时候他就可以看看这个视频。

  特别地，想给老母亲拍照。想到这里，李建忠就想着老母亲现在如何，他进监狱了，老母亲每月就只能拿着国家给的养老金生活，在一次通话中，李建忠知道了旁边的老王家一直帮着照顾自家老人，过节请老母亲去吃饭，平时也有什么营养品也分给老人。

  李建忠决定下车就在小镇子的小卖铺带一袋米回去感谢一下老王家，用他自己攒的钱。没有他们，老母亲要怎么办才好。李建忠下辈子做牛做马得感谢他们。

  下午6点多到镇子，李建忠下车后马上拿着证明到派出所报道，然后蹭一大哥的车回到了寨子。脚刚落在地上，李建忠就相抹泪，两年了，一点没变。

  李建忠跟人大哥道谢后，抬着米就往家方向走，脚步不断加快，拿出了比平时干活还猛的劲。自家的灯光一点点近了，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

  到门口，李建忠就控制不住地大叫，“妈！妈！”。家里马上就传出脚步声，然后一身铁门打开的声音，自己老母亲就抱起自己的儿子，慢慢放声大哭。“建忠啊！你咋回来啦？”

  李建忠也哭了，“想你了，妈，儿子想你了！”

  这么哭，左邻右舍肯定被惊到了，也猜到了李建忠怕是回来了，各家自觉的不出门，在家窗边瞄着呢。

  回来了好。

  李建忠松开老母亲，抓着袖口给老母亲擦擦眼泪。“妈，不哭了，咱们进去。”老母亲边擦泪边点头，和自己儿子进家里。

  他回来，老母亲肯定高兴，非得炒新菜，李建忠说了吃冷饭算了，等明天再炒新菜。老母亲咋舍得，李建忠就把锅铲抢了，“妈，你去歇着吧，你儿子来热菜，咱不吃新菜了啊。”

  老母亲开始唠叨，“这孩子，咋说啥都不听呢，小时候就这样......”李建忠不说话，背着老母亲抹了抹泪。

  吃饭时，老母亲坐在李建忠对面，好好看着儿子说他在监狱里怎么交兄弟，怎么学技术。“妈，这次才回来七天，等着儿子带你去别处转转。”

  李建忠当然觉得这点时间不够，但必须服从指令。

  “回来就行，回来就行。”

  李建忠对着老母亲一阵傻笑，嘴里还塞着饭呢。母子两个聊了一会儿，李建忠终于吃完饭了，老母亲要给他收拾床单，李建忠让老母亲去睡觉，他明天还得叫母亲早起。 

  老母亲被李建忠催回房子里睡觉，然后李建忠就铺好床躺了起来。两年前他也是这样躺在这里，那时候他只是个菜农，每天早上是他老母亲唠唠叨叨喊他起来的，现在换他喊了。一想到这里，李建忠就止不住哭了，眼泪越擦越多。过了两年，怎么这么久了，今天他看老母亲，怎么又老了，怎么又小了......

  第二天，李建忠做好早点，就叫老母亲起来吃饭，吃过饭后，又骑着三轮单车到村里小集市，买肉、买炮仗、买对联。

  “建忠回来了啊。”卖鱼的老刘看见李建忠居然回来了，还来买鱼了。嚯，这鱼腥子味重的。

  “回来几天，你这鱼多少一斤（这里的斤是公斤）啊？”

  “12块钱，不过兄弟你来了，我送你一条，当是给大妈过年礼啦！。”

  “真的？”李建忠逗他。

  “真的，你等着，我把鱼宰了。”老刘抓起一条鱼，李建忠看着是最大那些，就说要不了那么大的。老刘一边扒开上条鱼的内脏把鱼按在板上，一边跟他说给大妈的不能小。

  李建忠拿出钱来，数着12快，老刘望见了，连忙说李建忠：“不用啦，这条鱼还是能给呢，帮钱拿好，给大妈再买点别呢吃。”

  李建忠想了想，点头，然后等在摊前，身边挤满了人，老刘杀完鱼递给李建忠，就招呼其他人了。 

  “谢啦老刘！我走了！”李建忠伸直身子喊。“走吧！走吧！”老刘的声音淹在了人群声里。

  买米的时候，李建忠想着买两袋，一袋要给老王家。老母亲知道他没多少钱，让李建忠买一袋，说家里还有上年收的米，多了浪费。李建忠想着也是，另外裤包里也没多少钱了。

  到村子后，把东西搬好，李建忠又把买来的米搬到老王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儿，老王就让李建忠回家陪娘去了。

  回家，李建忠就贴起了红对联，可喜庆了，他让帮忙的老母亲去歇着去，老母亲知道她帮不上忙，就去到破沙发上坐着晒着太阳看着李建忠弄。

  到做年夜饭的时候，老母亲又在旁边帮忙，李建忠拿着炒菜勺，骄傲地说：“妈，你看，我在监狱里面看书，把咋个整（做）饭都看会了。”

  “好，好。”

  李建忠笑得更灿烂了。做完饭，李建忠就把炮仗放了，然后把打火机收上，坐上了饭桌。

  在一片炮仗声中，面前是一桌子年夜饭，旁边是自己的娘，李建忠心是越来越暖。

  老母亲把一大块腊肉放在李建忠碗里，“快吃吃看，娘自己做内呢，你以前最爱吃这种腊肉了。”李建忠立马塞自己嘴里，把嘴塞满了，“好吃”

  “你呀！出来之后，就回到家来，继续种种菜卖，再找个好媳妇，给娘我生个大胖小子。”

  “好嘞！”李建忠想，如果不是他失手把人打死了，他也不会进去蹲个几年。

  他失手打的那个人，是因为一直坑他老母亲，哄他老母亲买他家的二手品，还骂他老母亲，骂得难听，那天他老母亲认得那个人骗她，他老母亲想要回钱，不给还要打他老母亲，又刚好看见被他自己望见了，他就按着人打，结果不小心给打没了。

  因为那家人在法庭上闹，请律师把蹲监狱的时间加长了些。村里人都知道是咋回事儿，那家人自然待不下去，搬家了。

  等他蹲完牢回来了，一定要赶忙讨个漂亮媳妇，再生个大胖儿子，要是生了姑娘也可以，总之要让老母亲高兴高兴。

  老母亲像是慈爱地看着李建忠，“你不在家这一两年，我存着些钱呢，就在我床头下的盒子里，专门留着给你讨媳妇呢，我要是还能存，我就再省点，不能让媳妇寒心喽。”老母亲轻轻拍了拍李建忠的手，提醒他：“听见没。”

  “哎呀，我说妈，那些钱么你就留着卖些水果、保健品这些东西吃吃，不要省着给我啦，你儿子自己会挣。”李建忠撕开油光光的大猪蹄子，把肉放些给老母亲。

  “呦！你妈我能不着急吗？”

  李建忠嘿嘿地皮笑两声，“你放心，你儿子遗传你，长得不错，找媳妇肯定快，过两年就给你领回来。”

  老母亲咯咯咯地笑，“小子净会吹牛。”“怎么，妈你这是觉得你儿子不行？”“行，行，行，妈不说你了，知道你可以。”

  ......

  第二天大早，李建忠就被炮仗声炸醒了，肯定是老王家，每年初一大早上就要炸一个大西炮。炸完后还听见叫着“今要起早点，一年之计就在于今天早上呢！”

  李建忠嗖地窜起来，起来先煮完早点，就去喊他老母亲了。 

  “妈！”没人回声，李建忠就轻轻开门进去，看见了老母亲背着他睡觉呢！

  “妈！”李建忠摇了摇自己的老母亲，老母亲没动静。

  “咯噔......”李建忠的心跳了一下。唉，大过年不兴这样想。

  “妈！”李建忠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老母亲还是没反应，李建忠不敢出气地翻过老母亲，老母亲还抱着攒钱的铁皮盒子。

  “妈...妈！”李建忠发现他老母亲身体不动，手上还冰凉凉的。他那一瞬间不敢去伸手查息，可手又不自主上前探。

  李建忠蒙了，他觉得这像是开玩笑，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咋个会......

  “妈！”李建忠扑在老母亲身上，“妈！”那个妈字都是哭出来的。

  他老母亲不在了，他大声哭出来，不管门口人的敲门和询问。后来他哭累了，才想起来门口有人，他站起来准备出去，又转身把被子给老母亲盖好。出房后又用温水抹了把脸。

  开门后，几个人聚在门口，问这问那，就是害怕出什么事了。

  “没啥事儿，就是想到我过几天要走了就难受。”

  “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呢！”刘大妈唉了一声，“大男人为这点事哭，还哭这种大声，没点出息。”

  “唉，大妈呢？还没起来吗？我们想请你们去家里坐坐。”老王说着，伸脖子往里瞅着。

  “没，我妈还没起来，不去啦！我等一下要带我妈出去玩。”李建忠催着他们走，“快回去啦，不消担心。”

  老王点头，“行，那我回去了。”

  人散后，李建忠把门关起，背着门又哭了起来。大过年，别让人粘了晦气......

  李建忠凑钱处理好一切，大年初六就要回去了。也是那天，旁边人才知道大妈走了，李建忠怕他们嫌晦气就没告诉他们。

  “诶～这娃娃，是个好娃娃。”刘大妈对着那张面包车的背影说道。

  “是啊。”

  李建忠回去了，更加拼命，等晚上时候，看着录像，他就后悔没给老母亲留下点照片。偷偷流一两颗泪，不敢出声，过一段时间，李建忠就平息了不少。

  出狱后，李建忠就赶到了老母亲埋葬的地方，老母亲逐渐记不太清了，但还是会记得老母亲会坐在沙发，晒太阳。

  一段时间过去了，又要过年了，李建忠贴起了红对联。

  当初写这个是因为还小的时候听有人讲了他一段事，就是他有个亲戚是在过年那几天死的，当时我就在想，原来过年也会死人，我一直觉得过年是不会死人的。

  唉，希望这样的事都不会发生，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