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二十四回是“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儿女遗帕染相思”。
开篇还是接着上一回末，黛玉苦思“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和“水流花谢两无情”、“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花落水流红，闲情万种”等跟落花和流水相关的词句，正“眼中落泪”，心神不属，结果背上被人拍了一下。唬了一跳，看时却是香菱。
曹师这一回中，写的人物非常多。按出场顺序，主要包括：香菱、鸳鸯、贾芸、卜世仁、倪二、小红（红玉）。但其中最主要、占据篇幅和笔墨最多的，还是贾芸和小红。
（1）香菱：香菱其人，用黛玉的话说，就是个“傻丫头”，单纯得可爱。印象里，除了宝玉，黛玉跟贾府里任何同龄人都没有这么熟络过。香菱也正如黛玉所言，“嘻嘻的笑着”跟黛玉说话，“拉了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顺便经香菱的口，道出凤姐给黛玉送茶，然后再写黛玉和香菱因为共同语言少，只能聊聊“绣得好、扎得精”，只能“下一回棋，看两句书，香菱便走了，不在话下”。
这一段文字，不仅仅是把上一回结尾写完整，更重要的，是通过将香菱和黛玉放到一起互动，让读者自动对比，从字里行间中得出两人“同为外人”、“同命相怜”的结论。所以黛玉和香菱在一起的时候，十分放松，再也不需要伶牙俐齿、不依不饶的去伪装。
正因如此，上一回末尾，曹师为了避免黛玉思虑过甚，便在其“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马上空降香菱，“拍了一下”黛玉的“后背”，让黛玉迅速回归现实。
这一回写香菱，看似只不过是细枝末节，但这种人物关系的安排，值得多费思量。香菱突然出现在这个场合，一定有特别的用意，只可惜萧遥还无从把握。
（2）鸳鸯：第二位出场的是鸳鸯，着墨很少。重点从宝玉看到鸳鸯时的反映，反衬鸳鸯的美不在袭人之下；再借鸳鸯喊袭人瞧瞧宝玉如何“粘人”，反衬袭人对宝玉的情意和宽厚。
（3）贾芸：本回出场的第三顺位，曹师安排给了贾芸。却又并不直接写，反而先写宝玉出门去宁府，路上偶遇贾琏，然后才由贾琏介绍宝玉认识了贾芸。这一段一边着力写宝玉荒唐，比如对贾芸说出“你到比先越发出条了，到像我的儿子”，一边又写贾芸极擅言辞，头脑清晰，为后文主事做好铺垫。这种一笔多写的手法，在全书中随处可见。
现在回头想来，曹师经常为了写一个新人物，要绕很远的路才肯靠近，并且全程不急不躁，不愠不火，轻轻入笔，细细摹画，自有一种从容大气的神韵。这种了无挂碍的文字，在如今急功近利的大环境下，已经绝迹。
（4）贾环：第四位出场的是贾环、贾兰。写贾环时，刻意写出他在宁国府探病，见到宝玉深得邢夫人喜欢，心中便大不自在，导致-“坐不多时”，便向贾兰使脸色，带贾兰一同起身告辞。贾兰形容尚小，在这一回中介绍的文字很少，一笔带过，只给萧遥留下一个“唯贾环马首是瞻的感觉。这一回的贾环，用笔很浅，应该只是为了设下伏笔。
（5）贾芸、卜世仁：前文告一段落之后，曹师开始把笔锋再转回贾芸，顺带夹叙舅舅卜世仁。
这次再写贾芸，文字上分为两节。第一节，写贾芸向贾琏重申主事要求，被贾琏搪塞过去。于是想法子自救。第二节写贾芸想到了冰片麝香的主意，找舅舅卜世仁赊账不成，据理力争，又反被数落一番。最后见舅舅“韶刀的不堪”，说话实在不着调，就果断“起身告辞”。这第二节中，有两段描写特别出彩。第一段是舅舅跟贾芸说前日出城，看见贾芹“骑着大黑叫驴，带着四五辆车，有四五十和尚道士，往家庙去了”，而事实上，所谓的“四五十和尚”，只有二十四人。这种把所见数量夸大一倍的信口开河、大吹大擂，对于贾芸舅舅这样的市侩小人来说，极其贴合，滴水不漏。第二段是舅舅舅妈一唱一和，不想让贾芸在家里吃饭。同样着力刻画小人嘴脸。
（6）倪二：贾芸在舅舅家碰壁出来，接着写当街巧遇的倪二。
写倪二的时候，曹师让读者先闻其声（喝骂贾芸），再观其行（一把抓住贾芸），又写其性（爽朗义侠热诚，无偿借银）。这三段写罢，倪二的形象立刻高大上起来。在写倪二的过程中，曹师还不忘通过贾芸与倪二的对答，和事后对银钱的处理、回家后与母亲的交谈，反衬贾芸的机变、谨慎和孝顺。
（7）再写贾芸：写完倪二，曹师继续让贾芸把事情料理完成，让贾芸安排自己与凤姐“巧遇”，送出礼物，凭借出色的语言能力打动凤姐，留下深刻印象，并最终成功得到了凤姐派发的主事任务，归还了倪二的银子，彻底改观了母亲和自己的生活环境。
（8）小红：贾芸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曹师接着又将笔墨回转宝玉，简写宝玉在婢女们不在身边时的尴尬日常，然后，安排小红突然出现救急，成功引起宝玉注意和宝玉身边婢女的仇恨。这一段旨在重墨渲染小红的野望，因此从对话、语气、神情多方面进行摹画，小红的形象跃然纸上。然后曹师再狠心地用秋纹、碧浪两个丫鬟从精神层面，把小红刚刚树立起来的对宝玉的幻想全部摧毁，开始退而求其次，牵挂贾芸。这时，曹师又再安排秋纹和碧浪借跟老嬷嬷们的对话，向小红暗暗透露出贾芸的动向，为小红采取下一步行动做好铺垫。
整个第二十四回中，曹师使用了大量的文字对贾芸和小红两个人进行刻画，目前萧遥尚未读到后续章回，无从判断曹师重墨描写这二位的用意。但撇开用意不谈，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手法和文字篇幅，在《红楼梦》中并不多见，建议仔细揣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