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小江湖

菜场亦是江湖。

我家小区旁边有个很小的菜场，一个很小的江湖。

刚开业时有五六家卖菜的，两家猪肉店，水产、鸡蛋、水果各一，倒算齐全。菜场旁就是写着“鱼水情深”的党群服务中心，时常有大批外地单位来参观，因此菜场干净敞亮，还有中央空调，但是菜价超贵。周围都是大学，居家住户又少，大家迫不得已才在这里买菜。

供小于求，二来江湖风雨变幻，很多铺位不断换主人，乃至于柜台无主。如今卖菜只有南北相对的两家夫妻帮，所卖的菜也大多一致。

北面的这家在刚开业时生意最好，菜新鲜水灵，品种多，码得整齐清爽，颜值高；卖菜的小两口颜值也高，男的高大阳光，很利索勤快；女的生得白净嘴甜，见人就热情用脆而软的南方口音招呼，收费时总会笑着把零头抹掉毛把儿钱，还贴心地扯下一两根小葱塞进你的塑料袋，所以每次买菜舍近求远，都直奔他们家，时间长了，熟了，有时连价格也不问的。相比对面的那家木讷的夫妻，她的柜台前热闹很多。

春天时去菜场，他们家居然还搞起了微信付款优惠活动，柜台也加长一倍，卖起了草鸡蛋，我这才发现斜对面的那家卖鸡蛋的摊位也空了。她用甜软的声音推荐菜场里唯一的草鸡蛋的最正宗品种。这下整个四边形的柜台几乎都是他们俩夫妻的地盘了。与他家对称的南面的那个四边形柜台显得落魄许多，两边都空荡荡，他们只占领了最南的一条边，还是只卖蔬菜。西边的早被卖水果的占领。

那天想买西兰花凉拌，就去了常去的这家，白净的小女人笑眯眯地告诉我，最近西兰花拿货贵，今天没进货，明天带点过来。冲她善解人意，买了点需要的香菜顺道回家。路过对面的这家时，恰好看见这边有西兰花。这家的小伙子个子不高，隐在高高堆起的白菜后忙碌着什么。我拿了朵西兰花让他称重，他默默地用刀削去下面的长长的莖，剥去花边的几片叶子，然后放在电子秤上。他的动作自然娴熟，表情木讷地说了价钱，然后用塑料袋把菜装好，也顺手放了一两根香菜。我很诧异他居然把当时价格较贵的香菜当赠品。从那时起，我也会顺道驻足南边的菜摊儿。

他的妻子个子也不高，黑黑的圆圆的脸，一笑起来牙齿很白。话少，柜台里有两个三四岁的女孩子，她似乎专职后勤工作，很少招呼来的顾客。

暑假里闲在家里做起煮妇，我只能天天去菜场花心思。空心菜，苋菜，西兰花，芦笋……颠来倒去就这些菜，为了丰富餐桌，也偶然去南邮菜场，对菜价浮动也略知一二。

那天去菜场，顾客依旧不多，白净的小女人老远就招呼我，让我扫支付宝领红包。“秋葵怎么卖？”她笑眯眯地冲着我的厚眼镜说：“新到的秋葵，嫩呢，14一斤。”哦，又涨价了。

对面摊位上的矮个儿家围着一圈人等着付钱，我也去凑凑热闹。居然品种也很丰富，柜台小，菜挤在一起，只有少量的“样品”。我问价，茄子后面瓮声瓮气答：“拿的贵，12。要的话，我从后面拿新鲜的给你。”说着一捧嫩黄带绒毛的秋葵从茄子后探出脸来了……黑圆脸的女人也跟着帮忙，她笑着露出小虎牙：“香菜在里面。”我疑惑，怎么知道我喜欢香菜，记性真好……

渐渐地，我成了木讷夫妇的老顾客。

人都有这个脾气，凡是他愿意相信的事情，总是特别容易相信。张爱玲的这句话我觉得，是对的。

菜场小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