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啷唎,杨梅红地,啷啷唎,啷啷啷啷唎……湘南大山里刚插完早稻十天半个月,荷塘的荷叶已慢慢展开,荷花开的早的已经开放,杨梅树上便有种拇指般大小的黄麻知了叫个不停,给烦闷的夏日增添了种燥热,正是这种说天晴就天晴,说下雨便下雨,又是太阳又是雨的天气里,经常能见到彩虹挂在山峦中,山里人会说“梅雨季节到,天在沤杨梅,杨梅快熟了。”
黄麻知了鸣叫是种讯号,大地从老阴,太阴转为阴,阴转为阳的转化过程,杨梅红了代表着大地属阳,杨梅的红火即可作为植物向阳的代表。个人认为,三月枇杷黄,金黄,四月李子熟透不红,五月桃子红绯绯,指当阳的一面,而五月的杨梅却全身白的如纸,红的发紫,似炭。
水果界中,我喜欢杨梅的味,小时候,出杨梅季节到山里砍柴,遇上颗刚结杨梅的树,熟透地挂在碧绿叶丛中,特别刺眼,味蕾生津,手不听使唤地掰杨梅树杆,刚结杨梅的树,结杨梅不多,但个头大,精神饱满,色泽红润,汁水欲滴。此情此景,舌尖冲动,欲摆不能,大快朵颐,甜中略酸,眉黛深锁,一副享受的样子,小时候山里人家没啥零食,山里野果哄嘴,对于孩子来说是种特殊的消遣。
屋后菜园里有那么一颗杨梅树,印象中是阿婆从附近山上移植过来的,树形长得似蘑菇云,好年程结满杨梅,差年份一粒也不结。年程好,成熟时,阿婆会背个帕畾,带根米多长的树枝勾,她从不上树,树下能摘的全部在树下摘,摘不到的用树勾把枝桠勾过来摘,背回来用大木盆放在水简下,洗涤,摘蒂,整理干净,凉在竹凉板上风干表面水份,装入坛中,醪糟酒盖在杨梅上,直到杨梅表面被酒汁水覆盖。
盛夏,正是双抢季节,天气炎热,从坛中搲一碗出来泡开水,灌入脚鱼背水壶里,带到劳作的田埂旁,休息时喝上一口酸梅汤,整个身体通透,解乏驱暑,元气恢复如初,是我儿时喝过最传神的饮料。
曾几何时,阿婆已不在人世间,回忆起来,酸梅汤涌上颈嗓,还有她讲的那些传说,依然在耳边似旋律回荡。
杨梅树开花在大年三十除夕,很少有人看到它瞬间的美丽,上半夜开,下半夜谢。有人感觉新奇,特意在除夕夜里,守候树下一探究竟,结果,被开的花美死了。那时小,阿婆说什么就是什么,是神圣的语录,故事中的经典语录。
杨梅树特好色,树杆上遍布色瘢,青一块,白一块,块块如滴水炸开的花,若生长在阴冷潮湿的地方,根部会惹来青苔的青睐,缠绵树蔸。它生性好色,最厉害一点是成熟时,妇女上树摘杨梅,第二年杨梅成熟时会特酸,而姑娘小伙上树摘杨梅,第二年杨梅成熟时特甜。这些故事从阿婆嘴里说出来,直到成年了才懂。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伊始,黄草哪地出产杨梅,杨梅果粒特大,墨黑,奶白,墨黑的叫火炭杨梅,奶白的称糯米杨梅,吃起来核小,甜中微酸。赶集散场后,卖杨梅的山里人没卖完,带回去不好处理,况且树上还很多,又不易收藏,索性贱卖,父亲邀办公室几人打平伙卖杨梅,两毛钱卖一大搪瓷脸盆,清洗干净,拌点盐,再浇些蜂蜜拌匀,夜里摆放在院子中间,大家围着杨梅坐下,左手握着蒲扇,右手不时地啄盆中杨梅,那种甜,那种酸,表情一一刻画在脸上。
父亲已是耄耋之年,仍然喜欢杨梅,每到杨梅成熟季,必上街买点哄嘴巴,他不怕杨梅甜,也不怕杨梅酸,我以为他吃杨梅有什么绝招,后来才知道,他一口牙早就被杨梅吞噬,装副假牙专门对付杨梅的酸甜。
每年听到啷啷唎,啷啷啷啷唎……就知道有杨梅吃了,发出信号像鸡啼要天亮一样。买上些清洗干净,装入坛中,紫苏垫底,冰糖覆盖,想起时搛几颗出来泡水,哇塞,甜酸清凉,爽!好爽!特别爽!
又到端午,街边早已有杨梅出售,每次见到杨梅,口舌生津,胃液翻滚,买上一斤几两哄嘴,洗净拌点盐,拈一颗到口腔一嚼,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味道,我是多么喜欢它的到来,又怕它的酸,它大概不喜欢我,又为什么不用酸作为抵抗,而用甜作为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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