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好姑娘

亲爱的，好姑娘

记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生活简直可以用暗无天日四个大字来形容。毫无规律可言的作息时间，七零八落乱丢在地板上的衣服外套，以及那坐滑梯般刷刷刷往下掉的成绩，都使我滋生出一种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冲动。毋庸置疑，各种想法都是徒劳，当我从短暂的冲动中冷静下来时，就失去了实施的勇气，依旧选择继续苟存于世。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四岁开始，我就患有严重的鼻炎，或许更早只是我记不得了。在那段模糊的仿佛不存在的久远记忆中，那两条从鼻腔中逆流成河的银链子永远伴我左右，如果说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比你自己对自己更忠诚，那么我想，它是疾病。

那时候正值隆冬，青瓦蓝黛的屋檐下总是挂着些长短不一晶莹剔透的冰凌。而我也十分不争气地鼻炎发作。咳嗽，流鼻涕，头疼伴随着我的堕落颓废生活着。我无能为力，只能无力地与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沉默对峙着。我一次次地嘲讽着这躯肉体里的灵魂。你就这么活着吧……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与W姑娘渐渐熟稔起来。上帝作证，W姑娘是个好姑娘，纠其缘由嘛……好吧，上帝不作证，那么，我作证。

她有两个纹身，她打过耳洞，并且，很多次。她去过酒吧也去过网吧，她留很短的头发，像个假小子。她只穿男孩子酷酷的衣服，偶尔穿穿比较中性的，她性格粗犷，跟一些年少轻狂的中二少年一起混，她，十六岁。

是的，综上所述，她实在谈不上是一个好姑娘，甚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良少女。按照正常的套路，像我这样一个乖巧无趣的学霸的确不应该和她扯上什么关系。但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谁的青春不迷茫”，在我迷迷茫茫徘徊不前的时光里，感谢上帝，让我遇见了你，收获了一个别样的自己。

关于W姑娘，她的故事有很多，大都一一被我珍藏，关于她的爱情故事，我想我以后会憋不住讲出来。但是现在，我怀念的，是她刻在课桌上的一句又一句溢满伤感的歌词，是我青春年少时，一段毫无心机可言的完完全全释放本性的友谊。跟她在一起，灵魂肆无忌惮地丢掉笨重的肉体，连呼吸都是自由的。那时候，一切伤害都还没来得及上场，我们都还完好如初。

第一次对她心存敬佩是在一节历史课上。那时已经放学二十分钟了，可那位被全年级公认为榜首第一恶心的变态肥婆历史老师还在讲台上傥傥而谈，请原谅我用这样恶毒的字眼来形容这位历史老师，关于她的“恶行”我实在懒得再浪费文笔形容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时班里的气氛简直可以用肃杀来形容，我怀疑随时都会有人站起来把卷子扔在她的脸上，因为我当时就想那样做，并且这个想法十分炽烈。终于，咚的一声巨响充盈了整个教室，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极静极轻，一秒两秒三秒……接着在我们的耳边传来两个女人的撕扯声，没错，就是W姑娘和那位极其泼妇的历史老师，W姑娘使劲拽着她的头发，她也毫不示弱地拿起凳子反击W姑娘，电光石火之间，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白花花的试卷，歪七扭八的桌椅，一阵接着一阵的助威声，还有两个女人的撕扯怒骂声。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校丑了。但在我的大脑片刻的短路之后，还是被班主任吓清醒了。“你快去看看W跑哪去了”，我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这样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要交个朋友呀。或许是那段时间极其消沉迷茫的缘故，总之我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位老师眼里的不良少女。

找到W姑娘是在一条马路中央的天台上，她正站在天台上向下望。那时天黑的早，华灯初上，路上灯火辉煌车流不息。不知怎的，我竟红了眼眶，眼前立马变得星星点点，朦胧曼妙“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我轻叹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像你这样的集老师家长宠爱于一身的乖乖女，倒是羡慕起我来了。”她说的是那样自然，可却揪地我的心莫名一疼，是这样吗，我真的就这样过完一生吗。那晚，我们俩站在天台上，沉默，还是沉默，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唯一不同的是，我在考虑未来，而她，只想现在。

再次见到W姑娘的时候，她喝醉了，酩酊大醉。我不懂其中的缘由，我并不是知情人，只是个看客。考虑到我们并不熟稔，我也不好过问。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那已经是好久以后的事了。那时候的她像患了失心疯一样，坐在操场上嚎啕大哭。说实话，这样的场景，我着实见过不少，在操场的看台上，在那棵高高的梧桐树下，甚至在长长的走廊里。毕竟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初三，我们都拥有着矫情的资格。但看着一个平日里身披盔甲的女孩放声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被全世界抛弃，那一刻，我真的心痛了，就像被人狠狠撕扯着，时刻都会窒息。我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也绝不会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走过去紧紧抱住这个比我更可怜的孩子，是我在那个阴冷厌仄的夜晚，唯一的念想，然而，我的确这样做了。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没有推开我。只是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一样，哭的更用力了。我想我不会忘了那个夜晚，那个两颗稚嫩的心紧紧依偎的夜晚。

在我安慰过W姑娘的第二天，学校里的一个女生被打了，在后院车棚里被一群女生围殴。我不知道这跟W姑娘有没有关系，但我相信她，没有来由的，盲目地相信着。就像是在漫漫黑暗中，两个孤独的灵魂相依为命，这个时候，他们不能任何人相信，只能相信他们各自的眼睛、耳朵和手。在这条注定坎坷的成长之路上，我们只能扶掖着走完。

然而，我还是听到了，我想听到的答案。“我是坏学生，但我知道坏要有底线，放心，我不会伤害自己了。”

亲爱的，坏小孩。你还记得我吗？还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我吗？

好姑娘，上帝与我，一起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