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请戳: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第二章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01
见苍萝无恙了,又知她身上钱财还足,我便嘱托她静观其变,冯家老爷年事已高,不久还是要回家颐养天年,鹤群深情,自有解决之法。冯鹤群与公子素来交好,求他助苍萝寻求居所,应是不难。
可我已有一月未见公子。难见,也不敢见。此时为了苍萝,也得越出这步来。回到府中,我取了个精致的绣囊,放入红豆,让六儿送给公子。
我心中忐忑,公子会见我与否?生产不久,脸上还有几分憔悴,他会不会不喜?换上藕色的连襟纱裙,最显皮肤娇嫩;慢描淡淡远山眉,轻点胭脂唇如初蕊。我不娇艳,也不出尘,却是柔情似水。
直至深夜,公子还未来。眼中的泪珠不禁滴滴落下,取来为公子存着的芙蓉酒,一杯杯饮下,人已半醉。
醉眼惺忪之间,却见一人近我身旁。
为何,为何这样对我?只因我是歌伎,那些情意都是逢场作戏?
你可知我却早已爱你入骨?
放下以往的羞怯姿态,饮了一口芙蓉酒,吻入他的唇。
“公子可曾爱过我?”
“帘儿体贴温柔,最是善解人意。”公子夺去我手中酒杯,将我轻搂。
“可你只爱夫人一人。”我的泪水已湿透他的衣襟。
“我也爱你,可是采徽与我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自然不可厚此失彼。”
也爱我?
阮帘,你太贪心,你是什么?歌伎,妾室,墙上白灰还想与天上明月相比?
“公…公子,帘儿不求…比拟你似夫人深情,只求公子多来…多来看一看帘儿便好。”我含住眼中之泪,言语哽咽。
公子似是心疼了,轻抚我的背:“好,当不该如此冷落你,是我不好,以后会常常来罢。”
“彦儿还乖吗?我好想彦儿。”只怪娘不争气,彦儿,连见你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是,你是宋家长子,你的母亲只能是主妻。
“彦儿乖巧,当是继承了你的好脾气。”提起彦儿,我的千般愁绪都化成了心头绕指柔,倚在公子怀中,恢复了常态。
二人谈话语气已缓和不少,便将苍萝之事相托,公子应允。回忆起往事点滴,推杯换盏,酒坛已空。
烛光摇弋,轻解罗衣,又是一夜风流。
酒饮多了,公子累倦,日上三竿还未醒。早有小厮多次来问,而我心疼他为了应试,恐是很久没有这样睡个好觉了,不忍心将他扰醒。
“少夫人到。”
我连忙开门,行了个礼:“姐姐,向您请安了。”
袁采徽斜睨了我一眼,淡淡说道:“多谢妹妹照料夫君,周到无比,定是家教得当。”
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夫君~”,采徽拈起胸口的一缕青丝,在公子的脖间轻扫。
公子缓缓睁眼,见是采徽,相视一笑。那一笑,是春风吹皱湖水,泛起一圈又一圈 连绵不绝的涟漪。
“夫君许是饿了,我让下人备下了清淡的莲子羹,我来服侍夫君洗漱,一会儿回屋用膳可好?”采徽刚要起身,公子拉住她的手。
“我自己来便好,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那样温润的话语,化作点点银针刺穿了我的心口。
好一对神仙眷侣,鹣鲽情深。
我别过身去,从侧门离去,眼底酸酸的,却不让自己哭出。阮帘,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啊,你什么都不是,哭有何用?
“宋府素来待你不薄,你怎可有如此勾当?我儿府试已过,院试在即,不与分忧,还拿此淫邪之物毒害起身!”宋夫人怒目圆睁,似要扬起手来,却奈何身份,屏气凝息,长嘘一口气。
那日公子膳后书房读书,小厮端茶将要送入房中,偶遇夫人,夫人见公子茶中颜色有异,招来一郎中查验,没想到是加了浴炉散。府中女子,谁最擅用其物?夫人便一口咬定是我所为。
采徽,公子已对你用情至深,何必还需此物相助?公子早年在外寻花问柳你不为所动,我生下孩子,在一个屋檐下与你同沾雨露,你还是怕了?
如今,便可成全你罢!这府里再留我不得,宋琛,从今以后,完完整整,只独属你一人。阮帘只是露水情缘,略微抖一抖便能不见踪影。
“吾乃书香门第,最恨这等下贱之物。本想将你扫地出门,任你自生自灭。可念你也尽了姬妾之责,西郊有一道观,遣人送你去罢。衣食不必担忧,愿你静心寡欲,忘掉宋府的一切,也忘了宋琛。”夫人句句威严,阮帘不敢抗辩。
我已习惯了失望,纵使在这府中苟活,我也只是个有名分的弃妇。入那观中,断了尘思,也许活的更自在吧。
只是我的彦儿,娘舍不得你啊……可是,娘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消失在这儿,你的身份才更名正言顺。
娘走了,娘会在观里,日日为你祈福。
愿我的彦儿,平安康健。
02
三年后,西郊远阳观。
今日是苍萝的祭日,我为她开了个小小的灵堂。可怜苍萝,只每月与冯雁群偷偷相见一次,最后还是被发现,乱棍打成重伤,郁郁而终,死不瞑目。
观里的老道长前年已病故,只留得孤女出生的两名小道若云若水与我作陪。宋府的接济我也早已拒绝,所有的积蓄购置了少许的田地,已够我三人简单生活。
道观里的生活每天都一样,偏僻的地方,善男信女也来的不多,只有逢年过节才热闹。幸好老道长留下了不少书籍,让我打发这些时间。三年的时间,书法诗作都要精益不少。
感念苍萝情深枉死,也叹自己错失情郎,取来红笺,执笔写道: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将红笺扔入刚刚烧过纸钱的余烬中,让若云将灵堂收拾一番,我便去歇息了。
第二日,若云在门口拾得一张红笺递予我。
“琴敛师姐,有人从门缝塞入了这张红笺,若云识字不多不懂是什么意思,师姐你快看看。”若云挠挠头。
打开看来,笺中写道:
桃花深浅处,似匀深浅妆。
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此时似是在唱和我昨日的愁思,作诗之人一定是看过我昨日的红笺。可红笺我不是丢入了余烬之中吗?怕是未烧尽被人拾去看了罢。
此人用词简易,却别处心裁,甚是高明。
纵然心中好奇,还是将此笺烧毁。出家之人红笺作诗已是不妥,还被外人知晓,当是不可再做此出格之事。
不久这件事便被我淡忘。
过了几日,一个午后,云压的很低,刮起了大风,是大雨的征兆。和若云若水刚一起关好门窗,便看到风云变幻,果真是大雨倾注而下,六月啊,总是会有这样的天气。有些行人却忘了带伞,总是会有人来观中避雨。
“若云若水,点好炉子了吗?,”我询问道,“我猜一刻钟后就有人来。”
没想到此时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若水开门,是名背着竹箧的清秀书生。此雨骤急,已被淋成了落汤鸡。
“公子有礼,东边耳房内已备好炉火热茶,请公子前去拾掇休息。我等女流,不便打扰。”我向他颔首,转身走进屋内。
“道长真是细致周到,多谢多谢。”书生的声音润如珠玉,吟诵歌咏定是非常动听。
说来也巧,今日之来了这书生一人避雨。雨下了三个时辰就停了,书生也该走了。
若云却说书生未走,不仅未走。还摆好笔墨纸砚,读起书来。
猜想书生是读书入了神,不曾注意天色变化,该去提醒一下了。
在门外只听他朗诵道: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果真听来十分悦耳,但是不得已打断。
“公子,雨已停了。”我不多言,你心中自会领会。
书生打开门来,应是为了头发衣物都已烘干,看上去清爽不少。他作了个揖:“道长好心肠,我有一冒昧之事相求,可否一听?”
我微微颔首,书生接着说道:“我乃洛阳人氏,进京赶考,谁知城中客栈已满。我不知如何是好,京城内并无亲戚好友,四处游离,突遇大雨。得逢贵观,此处清雅静谧,离城中也不远。道长可否将耳房租与我?”
好一个狂诞书生!满口荒唐,收敛心中愠怒,我掩面嗤笑:“公子演技甚佳。”
书生作出不解的模样:“道长何处此言?”
“路途遥远,天气难测,哪有不带雨伞之理?”
我抬头与其正视,书生依然不见羞郝之色,依旧辩护 :“路上遗失,让道长笑话了。”
“ 你束发之簪看似简单,可其坚实温润,细腻圆融,通透无瑕。实乃富贵人家可有,但你并无下人相随,又着寻常衣裳,实在不相配。”话一出口,心中自有几分得意,阅人无数,谁能逃过我的眼睛。
“哈哈,如此轻易便被识穿,佩服佩服”书生仰头大笑,进而逼近于我,似有探查之意:“道教本应无欲无为,怎会有你这双富贵眼睛?”
我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说不出话来。
“道长,此行不成,那就后会有期,书生改日拜访。”书生脸上的笑容别有深意。
书生的背影越来越远,只留我一人愕然。难道他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是乐籍出生,宋家弃妇,甚觉可笑,前来欺辱?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摊倒在石阶上痛哭起来,阮帘,还活着干嘛?在这人间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只有艰难悲苦……
若云若水听见我的哭声,连忙扶我进屋,柔声宽慰,却止不住我的泪水。
一连哭了一夜,第二日全身乏闷,若水一摸我的额头,滚烫无比,吓得不行,慌忙请来郎中。
郁火攻心,乃是心病。寒气入体,实乃外疾。
这一病,便是半个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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