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夜,S-28指挥部里,HK-416和vector正在修补办公室里有些漏雨的缝隙。
外边风很大,墙隙里不仅能漏进雨来,还能漏进来狼嚎一样的风声。指挥部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双脚梯上她们的身影,摇摇忽忽地也看不真切。只能模糊分辨出二人一边修补,一边在尝试躲开掉落的水泥。
少女的动作仿佛小夜曲里的和弦,轻柔而有活力,就像是怀有什么美好的期待。
“辛苦啦,二位请喝茶!”
一道听起来就让人安心的话语从门口传来,随后从灯光里浮现出春田溺爱的笑容和两杯在寒夜里冒热气的茶水。
“您也辛苦。”“多谢。”
HK-416丢下手里的工具,和vector一起从梯子上跳下来——
“小心一点啊!”
春田的笑容立刻变得不满起来:
“下边p99她们都睡着了!”
“抱歉,抱歉。”“……”
HK-416略带歉意地拢了拢白色的长发,接过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
“好喝。”
惬意的茶温沁入神经,驱散了寒夜的严冷和劳作的疲惫,让她舒服地打了个冷颤。
热气在她厚实的围巾上缠绕,烘托得她那墨绿色的双眸异常妖艳。
“工作辛苦了,快完成了吧?”春田看着HK-416脸上幸福的红晕,和vector相视一笑,拿起剩下的一杯茶递给她。
“嗯,你进来的时候正好完成……啊……”
注意到一滴未干的水泥滴到了办公桌上,vector轻呼一声,顾不上多说赶紧拿起抹布就擦拭起来。
“啊啦,那明明是我的专利……” 春田故作嫉妒。
“呼呼……春田从前就很能干呢……”HK-416从厚实的围巾里发出声音来,声音似乎已经融化在茶水里了。
“确实,不愧是稳居副官宝座的人。”vector点头。
“诶,哪有……”被这么一说,春田白皙的脸上立刻飞上一朵红云。
“文件总是很细心地整理好啊……”
“烧饭也很好吃。”
“很是包庇那群小家伙呢……”
“也常陪指挥官打夜战。”
“喂越说越过分了!真是的,你们欺负人!”
春田忸怩的嗔怒在茶杯里激起涟漪。vector宽慰地笑笑,继续擦拭凝固的水泥点。
突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在灯下举起来,冲两人挥舞:
“喂你们看,这里,不是指挥官离任时候留给我们的信吗?”
两个人走近,发现vector手里拿着一叠熟悉的浅灰色信纸。
信纸落了一层细灰,但是上边指挥官有力的黑色钢笔字迹清晰可见。
vector的手指摩擦过纸面,响起一阵令人怀念的沙沙声。
"是指挥官的亲笔信呢。"
"上次你不是读过了嘛。"
"可是那时候是在会议室啊。"
"也是......怎么会在这里呢?"
二人望向春田,这才注意到她有了一段很长的沉默。
“这个,是我特意留在这里的。”
春田的目光透过刚擦的窗玻璃,投向远方。一向明亮如镜的眼睛少有地丢失了焦点。
“因为啊,我总觉着,他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像从前那样回到这里处理文件。”
“所以每天我都会把桌子擦得闪闪发光——”
“这样做了之后,就好像能再次看到他弯着腰在这里写作战报告似的,在深夜喊着我的名字,任性地要我去给他泡九分之一磅的浓茶。”
雨点在窗户上蜿蜒出碎片的形状,劈里啪啦的试图打破房间里的宁静。
“他……真的会回来吗?”
HK-416的声音清晰起来。
“谁知道呢?也许会,也许不会。”
“是呢。毕竟我们只是人形呢。”
说完,春田转向HK-416:
“你明天就离开是吗?”
“嗯,按统战部命令,我和v姐一人带走一半的人形编入新指挥部。”
“哦……那还真是……”
“你看你,落寞都写在脸上了。”
“毕竟要和大家分开了……你们本来就是指挥官的得力干将,这之后也要继续辅佐新人建立功绩啊。”
“我们无所谓,倒是你,真的不走吗?”vector丢下抹布插了进来。
“我就在这里。”
“有些东西值得我用一辈子去守护。”
“这样啊。”
看着春田坚毅的眼神,vector知道自己无需多说什么了。这份炽热的感情,可以灼穿一切,长久不灭。
“春田姐难道要违背军令?”HK-416可没有这么平静。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春田,惊讶溢于言表。
春田笑一下,用手爱怜地摩挲着HK-416小巧的朱红色泪痣。
“我啊,已经解除军籍了哦。”
“什么?”
这次连vector都惊讶到了。
“你的云图……”
“嗯,备份和数据都删除了。我已经接受了民用化改造,以后就是服务型的民用人形了。三猫巷酒吧那边正好招人,我以后在那里打工赚钱,晚上就住在这,还能做一点扫除工作,挺好。”
“怎么会……春田姐,提前解除军籍会……”
她又惊又怕,还要再问,vector上前一步,打断了HK-416的话:
“春田,他真的会回来吗?”
“我说了,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也要等下去。”
“你以为一个民用人形能留在他身边?”
"……"
“现实点吧,民用人形十年之后就会强制报销返厂更换芯片。到时候你没有在军用服务器上的心智云图,就等于永远死亡了!”
“……”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vector急了,双手搭在春田整洁利落的棕色呢绒外套的领子上,轻轻摇动她的身体。
那一刻,vector真切地感觉到,春田姐瘦了。
她瘦了很多,在vector的动作下显得摇摇欲坠。
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摇摇欲坠地拨开vector的手,深棕色的眸子充斥着井一样幽深的眼波。
vector愣住了。
她没见过春田露出过这种表情。
“我们不过是人形而已。”
春田先是笑了一下,紧接着表情忽然变得悲伤,她抿紧嘴唇,点点头,又摇摇头,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又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的表情。
“你们去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坐车呢。”
“不……”
vector还要再说什么,被春田一语打断:
“你说服不了我。 你不行,HK-416也不行。”
“……”“……”
两个人同时沉默。许久,二人抬起头来,齐齐向春田行了个格里芬标准军礼。春田一整衣领,标准地还礼。
“多多保重了,春田姐。”
“请爱惜自己,春田。”
两个人最后嘱咐一句,依依不舍地退出了办公室。
世界安静下来,春田仿佛就站在世界的中心。
雨声汇聚成线,仿佛就在春田的心里响起。
她从深棕色呢绒外套的内兜里,掏出一张有些撕裂痕迹的照片,小心拿在手里,在灯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从一个角看到另一个角,每一处都不放过。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兔耳少女的合照。
春田看了很久很久,一直看到视觉系统出现模糊,才微微抬起头来。
她的手指微微摸着照片的裂痕,细嫩的手指上还留有泡茶时烫伤的疤痕。她摸着摸着突然就笑了,不,该说是哭呢,还是笑呢?总之无论是什么,那绝对都是让人看了会心头一酸的悲伤表情:
“你们不知道,他现在不叫指挥官了。”
春田的轻语绕着照片打转转。
“那次战役之后他失忆了,现在是罗德岛的博士。”
“而罗德岛的孩子们,远比格里芬需要他。”
“这种事从一开始不就很清楚吗?哪里会有什么离职信呢?不过是统战部安抚我们的借口罢了。他何曾用过钢笔,又何曾是一个擅长写信的男人?他要是会写信,可真是笑死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往事,春田对着照片上那个稍显陌生的熟悉身影一阵傻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窗外的雨,唱着一只离别的歌。
那熟悉的曲调,依稀还是三年前相遇的模样。
在雨中,S-28指挥部静静地矗立,门口列着两排人形,侧身迎接新来的指挥官。
春田站在队伍的最前边,她对那个还有些不自然的男人伸出手去:
“欢迎来到S-28,我是您的副官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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