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

人与人挤站在公交车里。

每个人都试图不将他的眼光投在别人的脸上，偶尔的对视也是迅疾的闪烁而过。可能从小的教育似乎告诉说是盯着别人的脸看是一件不礼貌的行为；可能是怕从眼睛中发现灵魂的模样，自己的或者别人的，也许都有；可能出于漠然或者羞怯，装作如此。人，在人群里摆成一个孤独的姿势，有种防范，却不清楚在防着什么。人，在独处时眼睛中蓄有着对人群的渴望，那是一个热切的眼神，却也只是这样的热切着。

我就在公交车里看见了一个意象：一个中年男人，微微俯首坐在靠后座的窗边，他眼眉低顺的样子，如果你盯着这张脸看，你会发现这是一张很普通的面庞，当他走进涌流的人潮后与他擦肩而过的你再也不能回忆起他的脸。你还发现，他的眼睛大概要等很久才眨一眨，也许是不停地眨着好像掉进了一粒沙，你记不清了。他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个塑像，他没有发觉他身边的提包滑落到了地上，不，他是发觉的，因为你看见他的身体在提包滑落的一瞬间触电般抖动了下，但是，他仍然没有动，眼眉低顺着，看着他的膝盖。在你看着他的时候你似乎忘了时间的流逝，回忆如潮水般清徐地流淌在你的脑海中。你忘了时空的存在，就那么看着，你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看着，好像不是因为你喜欢，可就那么不知不觉地看着，时间也不知不觉的也就这样流逝。

两个打工的男人站在我身前半臂的位置，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两张被生活划得破碎的脸，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相互望一眼对方，转身摆成一副望着窗外风景的样子。这个城市不属于他们，就像她对待我一样。在一个站点，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上来，她站在我侧前方，站在他们的旁边。又到了一个新的站点。我身旁的位置空了下来。他们在相互推让着决定谁去坐上那个位置，最后其中的一个坐下。他们旁边的女人静静看着他们生疏地谦让，当她看到我投过去的眼神时，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转眼望向窗外。

公交车到达了我要下车的地点，我起身离开座位，另外的那个男人惬意地坐在他同伴的身边。我感到一种悲伤袭入我心，一丝酸楚在喉间流淌。我无法看见他们的脑中的影像，不可能知道他们想什么，那里对我来说，是一片黑暗的存在。当那个年轻女人走上公交车时，我感觉到我身前有了一股燥热，它们由人扭捏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仿佛心的热度，那是一种灼热的烘烤，让我浑身难受，这是那两个男人和那个年轻女人留给我唯一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