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原创,文则自负
用了窃贼的身份回到蜀坛,那夜月黑风高,巧了的是师父恰好不在,几个在我离坛之后入门的后辈师弟们发现了我——一身黑衣蒙面的窃贼模样,手上拿着的是一本从舜阁中翻出来的书。
要知道舜阁里面都是师父珍藏的书籍,可翻了几页发现竟然是之前自己胡乱写下的散字乱文,仔细一瞧还有师父的批注,忽觉得大汗淋漓。这明明是当时课堂之上节外之想下的胡言乱语,写完就被我随手丢弃了的,怎么会在许多年后的今日被我从舜阁中顺手牵出来?!
不敢细想师父看到这些文字时的脸色该有多黑,多生气了,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万一师父回来被撞上那可就惨了……
多年前深受爱的教育,让幼小的心灵承受了不该有的苦难啊!
师父,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不妨来日方长嘛!
谁料这些师弟中也有能人,硬是接了我不下五十招,直到我把他制服,他的颈部动脉就在我的膝盖之下,但凡我稍微用力,他的小命就可能不保。而其他人也早已一地呻吟,这令我心情大好,即便是反派也是很威风很厉害的反派啊!
其实说到底,我也只是想悄无声息地回来看看而已,看一眼蜀坛的阁楼,再看看中殿的角兽,看一眼无花池里欢快的游鱼,再看看北院雅阁那摇曳的烛火,我就只是路过而已,路过……
却因从舜阁里抽出的一个没几页的薄册,被听了响、围了圆、困了局、开了打,好死不死刚制服所有人师父就回来了!
我松开脚下的人,将那册子拿在眼前晃了晃然后塞入怀中,双手一礼,随后拿着木棍后退离开……
我不知道师父有没有认出来我来,只是他制止了那些菜瓜师弟们继续围堵我,让我得以顺利脱身。我溜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被拦堵着不得已暴露身份,不敢想象啊!
莞城背倚蜀山面向南海,蜀坛就在莞城最北边的蜀山脚下,算是莞城边缘小镇里的村落了,三面都是辽阔的田地,周边都是农人的居所,没什么特色物产也不丰富,在我看来,那一直都属于穷乡僻壤之地。
而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小城里的小镇上,我生活了15年,自三岁那年被师父捡回蜀坛,至18岁第一次违背师父意愿偷偷离开加入了革命军,如今离家已有五个年头……
一边擦着夜色飞奔在瓦片搭起的房顶,一边脑子里无数的念头闪过。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我停在一个拱形水泥屋顶的角落,掏出手机来看,是毛头发来的短信:月色正黑,援兵不到?于是便不敢耽搁继续飞向夜色深处。
来到之前约好的地点,毛头说这是他外婆生前住的屋子。立在堂前时抬头看看屋顶,那漏风之处直直地指着天上那刚窜出云头的下弦月,时间恰好是零点。
毛头坐在西侧榻上,埋怨我来得太晚,我懒得解释,他只知道我是莞城人,并不知道我和蜀坛的渊源。
他将一把消音枪扔给我,我接过摆弄了一下枪栓,便将枪塞入腰间,要是五年前的我肯定会两眼放光爱不释手,但如今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毛头继而将一张照片仍给我,我两指轻巧夹住,捏在手里一看,愣了一瞬,随后不动声色的拿出怀里的薄册将照片夹在里面重新塞入怀中。
就听毛头说道:“此人是蜀坛的主人,旁人称之云中君,年龄不详,他的蜀坛里有不少弟子,不过都是些文弱书生罢了,最近他频繁出现在反革命的太党之处,有勾结太党嫌疑,所以将军派你我二人过来就是找机会解决掉此人,以免夜长梦多!”
“为何?只是一个坛主而已,将军为何如此上心?”
“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坛主,他的声望很高,卞凉九州都有大儒对他推崇备至,将军早已留了心,实话跟你说罢,即便他没有勾结太党,也是相同的结局。”
我紧闭双唇,拧了拧眉,开口道:“让我一个人去吧,你就在这等我的消息就行了。”
说完不等毛头反驳,就头也不回得走了。
在军中这几年,亏得有将军照拂,教我如何识人,不像刚出世般莽撞,变得圆滑许多,我必不能辜负将军。
之后脑中一片空白,意识到时已经站在蜀坛北院之中了,我抬起头来,看着那熟悉的眉扁上书“雅阁”二字,烛火透过油纸将幢幢虚影映入我的眼底。
稍稍平复了心绪,我恭敬地抬手抱礼:“弟子白璞,拜见师父。”
一片安静。
“弟子白璞,拜见师父!”我又压着声音再次禀报。
依然是一片安静!
师父,莫非不想见弟子!心中想着,也是难怪,之前不顾阻拦不告而别的正是自己,师父生气不理也属常事。壮着胆子,我走到门前,正想抬手推门,就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我做了个深呼吸慢慢走入房中……
“不孝弟子白璞,前来领罪,请师父责罚。”我几乎不敢抬头看向师父。
“璞儿,你回来了?”师父的声音悠悠的,听不出喜怒。
师父在我的心中一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好比谪仙一般的存在,我一度觉得自己很差劲不能也不配做师父的弟子,这样悔恨让我不敢注视师父,不敢靠近师父,缘何当初能鼓起勇气逃离呢?这些年来,我不去想也不敢想。
如今日这般偷回蜀坛是第一次,拜见师父更显拘谨万分……
我单膝着地,低着头,心跳得很快。师父从榻上站起,缓缓走到我身边,温热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缓缓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我努力克制颤抖的唇,盯着他那黝黑深邃的眼眸“师父……”
“你还是怕我?”他的嗓音像是暗鼓敲在我的心上,一阵阵余音不散。
“师父,你在和太党来往吗?”我提着心咬牙问道。
他的眉眼似乎有一瞬的微动,随后他抽回手转身时我看到他嘴角微弯,师父笑了?
“你起来,到这来坐吧。”我依言照办。从他的话音中听不出他的情绪,也弄不懂那弯起的嘴角的寓意。五年的历练突然好像白费了一般,在师父面前我又变成了那个不善言辞的稚童……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微笑着看向我,这样的笑我曾看过很多次,是我曾最喜欢的他的微笑之一,如今我却满心悲伤,顿了顿我开口道,“师父,只要你不再和那些人来往,我可以向将军言明,担保谁都不能伤害你的!”
“将军?你……对他很衷心,他对你很重要?”
“对,很重要。”
“璞儿,你可知我为何给你起名为璞?”
“师父,弟子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并且现在我的代号叫山猫,所以不论是什么一个名称对我而言就像这代号一样,一个称谓罢了,师父,弟子自知已不配自称您的弟子,但是师父,”
“他派你来杀我,你当真以为如此简单?”师父打断我的话,淡淡的一股清新的香气涌入鼻腔。
“什么?”我只是下意识的反问道。
“他明知道你与我的关系,还派你来杀我,我猜,你应该是刚刚得知要杀的人是我吧?”
师父的话语不见起伏,平平的像是诉说天气一般。
我却诧异地瞪大双眼,“怎么会,将军并不知我的身世,我也未向他人言明过,所以,”
“那个人,猜忌心那么重,怎会任由身边留着一个不晓来历之人?”师父斟一碗白茶,示意我喝下,鬼使神差地我端起茶碗轻轻抿了几口,温热的茶水进入身体,让我微微放松了一些。想到刚刚师父说的话,将军他……
他曾怀疑副将醴都有异心,醴都便中毒而亡,也曾听闻御准抱怨军中繁务,御准就中弹身殉!诸如此类之事不少,都是从何处听来的?每每听到就烦躁异常,而后再找不见之前散播此种言论之人了……若真如师父所言,难道是将军?!
然而我明白,师父不会骗我,可是即便这样,来之前我也想清楚了,劝说师父,让将军消除猜忌,为此我可以牺牲性命!
“师父,弟子愿意用性命为师父担保,保证师父安全,不孝弟子擅自主张,师父若不能原谅,不依弟子所言,”
“怎样?”师父突又从榻上站起向我走来,我感到一阵烦躁,我自知自己可能无法劝说师父,于是再次跪在地上“璞自知不配再见师父,在此叩谢师父养育之恩。”
可我未能拜下却被师父一把捞了起来“璞儿是想和为师撇清干系呢?”
自打刚才起就感觉浑身燥热,贴身穿着的夜行衣闷得难受,在师父眼前又不能擅自脱衣,一直忍受着,慢慢得却觉得头晕眼花,脑袋昏沉,似乎快要站立不稳,被师父一捞一拽便倒向一侧,师父将我扶住揽在怀中而此时我已陷入昏迷……
昏迷的前一秒似乎听得师父在耳边轻声细语道“哎,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呢,我的傻璞儿。”
……
再次醒来之时,已是天色大亮了,躺在师父的榻上却不见师父踪影。起身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衫已被换过,白净的衬衫一股淡淡的兰香,屋子里满是兰花的香味,久违的熟悉的味道,属于师父的味道。
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傻傻如我竟一时忘了前夜是被迷晕的了!
想起前夜之事便满心哀愁,我赶紧推开房门,就看到之前被我按在膝下的那个师弟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听见动静立马冲到我面前喊到“师兄,白璞师兄,不好了,师父和一个很厉害的人打起来了!”
我被吓了一跳,他怎知我是谁,但却管不得这许多了“你说什么?”我抓着他的衣领“他们在哪里?快带我去!”
“师父说不准打扰你休息,他们往后山去了……”
后山!那是蜀山西侧山势比较险峻的一段,记得幼时有躲避师父处罚,故意往那后山而去,差点坠崖的记忆最是深刻啊,要不是师父救我,我早就……眼下必须要阻止他们伤害师父!
“师兄,白璞师兄,师父说等你醒了把这个交给你。”他手上拿着我的那把消音手枪,我想也没想就接过插入腰间,然后只身一人前往后山,
心中默念着师父一定没事。
来到西侧山头,远远看到高崖上两个人影对峙着,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我听得不清,于是不顾陡壁便纵身一跃,师父教我的轻功如今已经练的更加娴熟,不怎么费力,就攀上了那块崖壁。我缓缓落在二人中间,和师父对峙的赫然是将军本人!
心下咯噔,将军为何会在此呢?
“将军,这中间一定有误会,师…呃云中君并非反革命之人,山猫以性命担保,他不会对革命有任何不好的影响。”
“山猫,我早知你是云中君的弟子,不必隐瞒,我只是怕你心有芥蒂未曾与你说开,你是我的得力副手,我自是信你,但云中君此人你并不了解他。”
“你为何不告诉璞儿我是你的师兄,你明知道璞儿善良心软,又知道璞儿与我的关系,特意要璞儿来杀我,你欺骗他,蛊惑他,就为了让我难堪,你一直都在利用他。”
“师兄,还是你了解我啊,什么璞儿,你那么珍惜他吗?他还不是说离开你就离开你了!我看叫做山猫不也挺符合他这个野猫的身份吗,哈哈哈……”
什么?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是师兄弟?我是野猫?不是将军你说的代号而已,舍去以往之名,世间再无牵绊吗?
“将军?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吗?”
“欺骗你?别傻了,我只是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而已,你的好师父云中君才是一直都在欺骗你呢,看看你这个畏惧窝囊的样子,这就是他的杰作啊,我说得没错吧,嗯,师兄?”他最后一个“师兄”拉得极长,听得云中君的面部不自觉抽动着。
“云中君啊云中君,你妄为人师,每日对着自己的小徒弟心中都是些什么龌龊想法?敢不敢扒开来让人欣赏欣赏啊?哈哈哈!”
宛若身遭雷劈一般,早已泪眼迷离的我缓缓转头看向师父,将军说的什么我已经听得不甚清晰了,师父用充满爱怜的眼神看着我,他的嘴唇动了动,我没有听清,但我知道他说的是:璞儿,对不起!
难道,将军所说的是真的?一直以来师父对我抱有的是……
不容我多想,二人又争斗起来,我从未见过他们如此激烈的战斗过。师父总是温润如玉的安然模样,而将军则是一般随身携带着武器,真正出手却是头一回见,但那架势让人心惊胆寒,原来此二人竟这般厉害,可以说即便是与持有刀枪剑戟之人同时交战也能应接有暇,轻松获胜!
此时愣住的自己不知道该帮谁,细下一想我是谁也帮不了,毕竟我这么胆小懦弱,身无长物。
可是我仍然要阻止他们“你们停手,别再打了!”
感觉到冷风灌入我的胸口,被泪水打湿的衬衫贴着皮肤,凉飕飕地,我的心也一片冰冷。
“将军,我一直记着你的话,那些鼓励我的话语,我知道当时的你是真心待我好的,我,”
就在此时,云中君手中的剑光洞穿了将军的胸口,而将军却是笑着望向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呵呵,云中君,你调教的好啊,不愧是苦心经营了15年之多,我才花不到5年时间,太…太少了,咳咳……若是再多给我……”
“你休想再从我身边将他带走!”云中君说着将剑抽出,将军像风中的残叶一般满身血污缓缓飘落,我赶紧跑过去接住他下坠的身体,看着汩汩流血的伤口不知所措,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将军、将军”我嘶哑着嗓音哭喊着。
“璞儿,你快让开,为师给他最后一击。”云中君气急了失声叫道,他没有想到我会扑向他的对手,他气恼非常,这些年如此生气还是第一次。
不行,我不能让将军死,我要阻止师父,慌乱之中我摸出腰间的手枪,“师父,你不能杀他,他,他”
师父惊愕地看着我,眼中充满复杂的情感,他一定对我满心失望了吧。
“他这样利用你,对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假的都是在骗你,你依然要袒护他,是吗?”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将军死,我已经无法思考了……
将军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口血喘着粗气笑道“哈哈,果然是个废物。”
师父不顾我指着他的枪口,依然上前,举起剑朝着将军就要劈下,见势我本能的挡在将军身前,手中的枪也顺势射出,子弹微不可闻的打在师父的胸口,师父皱着眉头,瞬间手中的剑已经脱出直插地面岩石之中,师父用手捂住胸口勉力支撑着身体……
我…我做了什么?在我混乱之时,身后倒地之人一跃而起,伴随着震天的爆笑声“哈哈哈,果然是个傻子!”
随后手中的消音手枪就被将军拿走放在手心把玩“山猫,干得不错!”说着还摸了摸我的头,像是以往一样,但我整个人已经全然停止了思考,师父,我朝着师父开枪了!!
“这可是专门为你设计的子弹呢,云中君,怎么样,可还满意啊,这孩子真的是白眼狼呢,你养育他15年又怎样?他还不是说开枪就开枪啊,哈哈哈……”
不,不是的,师父,对不起……
干涸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原谅自己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璞儿错了,我跪在地上爬到师父跟前,失声痛哭起来,师父血流不止,如何都无法止血,我该怎么办?才能救师父?“师父,告诉我该怎么做?”
师父用手温柔地抚去我满脸的泪水“璞儿,别哭,为师没事,一直以来让你受苦了!”
我呜咽着摇头,不,是我的错,是璞儿的错,我几乎要把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干,我无法想象没有师父的世界,我无法自己一人过活,将军说得对,我就是个废物,只能依附别人而生,如果师父死了,我也就……
“废物师父,废物徒弟,一对废物,那么就都去死吧!哈哈哈!”将军恨恨得笑着,用枪对准了师父,而此时师父早已动弹不得,如果可以,死的人是我就好了,只要我死了就不会有人难过,将军就不会恨师父,师父也不会为难了,似乎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他们相互憎恨的原因果然在我,白璞也好山猫也罢,都是随意的,无意义的。所以,我慢慢站起身,鬼步迅疾冲到将军身前,握紧了将军的手,子弹贴着我的眉心射入我的颅内,不疼,只是有点微微发烫的感觉。
嗯,这样就好了,一共两发子弹,还好给自己留了一发,其实这鬼步是在师父教我的迅之上又受到将军捷的启发而诞生的,今日可是第一回在人前使出啊,还好,有点用处,之前总被毛头嘲笑我是逃跑的功夫无人能敌,是啊,谁叫我比较废物呢……
云中君渐渐放大的瞳孔,他强行徒手掏出胸口的子弹,然后就向白璞冲了过去,而将军——使徒子,则也是满脸惊愕,他没有想到这懦弱的小山猫居然敢死!那最后的微笑好像在嘲笑自己一般,而下一秒,手中的枪已经被打飞出去而面前的人也被夺走落到自己五米之外了。
云中君不顾自己胸口的血洞,悲痛的看向怀里的人,那人睁着双眼,七窍开始流血,云中君低低嘶吼着什么,颤抖着手将那人眼睛盍上,呢喃着对不起。
山崖上风声太大早已听不清了……
数十年后,某日,在一个海边小镇,不远处的沙滩上一四五岁的孩童光脚踩在细沙之上嬉笑玩耍,好不开心,海浪涌来又退走,那孩童从沙中捡起一个贝壳,阳光之下贝壳五彩斑斓,孩童兴奋得朝着坐在遮阳伞下的男子跑过来。近了,你可以惊叹这孩童的容貌,瓷娃娃一般可爱乍看之下分不清性别,再看那男子,眉心一股忧郁之色,不苟言笑,一股肃杀之气,直到孩童扑进他怀里,微笑瞬间绽放,宛若冰山消融般温暖又迷人。
“云中子大人,车已经备好了。”从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云中子应声,抱起孩童离开沙滩“师父,璞儿下次还想来玩,可以吗?”
“好,璞儿听话,师父就带你来……”
声音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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