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

老莫死了。

一

在这栋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里，住着不少七八十岁的老人。

老莫就住在我楼上，我上班的时候会看到他僵硬着身子挪步下楼，我下班的时候会看到他吃力的拉着扶手艰难上楼。跟老莫的接触也仅限这一上一下的单调节奏，然而越是单调却越发凸显了死的无常。

说来也是凑巧，老莫正好是在清明节邻近的时候走的，那几天正是整日的阴雨连连。按照当地习俗，一定是连续几夜的吹拉弹唱流水宴席，灵堂也会搭在楼下，照片和衣物都会布置出来。尽管我在这已经经受不止一次了，但是一想到夜幕降临昏灯陋巷灵幡摇曳，我就毛骨悚然。

当晚回来，很远就听到了嘈杂的声响，院子里搭起了雨棚显得越发拥挤。我收起雨伞沿着墙边匆匆穿过宴请的人群，并没有一丝悲意。

忽然树叶上的一颗水滴猛的打在脸颊上，我用手抹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哭了。而在黑暗中我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与老莫经常相遇的楼道，此时我突然想起来，第二天还要陪一个朋友去扫墓，气氛陡然增加了一份诡异。

二

隔天起了个大早，看到明媚的天气，顿时扫除了一身的不适，于是出门赴约。

第一次去，竟觉新鲜。一路无话，即到墓园。
与人死后的寂静迥异的是，存放骨灰的墓园却是热闹非凡。

随着前来祭拜的人越来越多，广场上燃起的火盆也变得密密麻麻。厚厚的金纸，大把的钞票，在被丢进火坑的瞬间飘起，墓园上空充斥着扬起的灰烬，浓密的让人透不过气。我想在骨灰盒里，应该也是同样的感受吧。

朋友进行着祭拜的仪轨，然后去请骨灰了。留我独自一人站在人群里，一个老汉错身上前，手里拿着碗，是来讨钱的。

我本想走开，他却不肯走开，口里念叨着：“人旺财旺，阿弥陀佛……”。
一听居然是老乡，可惜身上没有钱，局促间只好趁朋友不在拿了个水果给他。
我问他：“没儿女养老吗？”
他撇过脸：“自己送自己，求死后有个好发送。”

于是颤颤巍巍躲进了人群。

三

死亡是公平的吗？

想想老莫，想想老汉，我不禁觉得：有的人死了，好像还活着；有的人死了，就只是死了。

不，死亡是公平的，只是人们在掩耳盗铃般的将它曲解。活人比谁活得更长，死人比谁死的隆重。当然，人们更倾向的是前者，但多半是寄希望于后者。

记者问一学者：“您真长寿！”
学者幽默而文学的回答：“上帝太忙，把我忘记了！”
后来他死了。

是的，活的再长总还是会死，所以才会有祭祀。然而，尽管人们常说“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知道死是无常的，可是数千年来人们同样还是在寻求不死之术。

古时候人们尝试金石丹药、潜心修道、妄图羽化登仙，如今人们想通过科学的方法——用机器代替各种器官，用基因技术减缓细胞的衰亡——来实现长生不老。古时候人们将尸体精心保存，不使其腐烂寄希望于未来某一天能够起死回生，如今人们也想用骤冷技术让肉身休眠，认为未来的人类能够找到不死的方法。

究竟有没有可能？答案在上帝。

在上帝看来未知让人更趋近死亡，而死亡是对人最好的节制。

四

《楞严经》有云：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轮，未有休息。